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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二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嗯,像极了少年闰土的手,那样的红活圆实, 一样的老百姓的手, 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觉得人得爱自己, 爱身边的人。

    现在也挺好的, 蛮好的她觉得,人要有自己追求的东西, 一定要有信念, 信念的动摇是最让人觉得难过的事情。

    她没有张西爱有钱, 没有她那么自私任性,甚至坦白讲, 她在大多数人眼里面, 没有她漂亮。

    因为她漂亮,她养尊处优, 她聪明, 所以她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一切。

    孙二跟自己说,看淡这些, “你说人跟人一样吗?”

    “一样。”

    “那你觉得我跟张西爱呢?”

    “你是我老婆, 我选择我最喜欢的人当老婆。”

    国中这么说,只骑着自行车,天气很冷, 雪也很大, 可是孙二坐在后面,抬着头,觉得围巾里面的空气都是热的分子。

    你是我老婆, 我选的我最喜欢的人,所以这个事情,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孙二想了想,“其实或许,人的幸福应该是一样的,各自有各自的幸福,只要你觉得幸福,那么就是幸福的。”

    心态给自己打的很稳固,养尊处优确实好,生下来含着金钥匙也好,但是绝大多数人没有。

    她现在依然觉得跟国中的这种状态很好,他忙的很,可是再忙也记得她,人跟人恋爱的模式不一样,过一辈子的样子应该也不一样。

    “国中,你要做什么事情,就去做,我会一直支持你。”

    支持你,是我人生的选择,我所做的觉得最快乐的事情。

    她选择的人,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就是这个样子,国中值得她觉得。

    心里面那一点的酸气也慢慢的散去,最后随着雪花一样,被溶解在泥土里面,消失不见。

    国中知道她的一些心思,同样差不多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一样差不多的年纪结婚嫁人了,总会有不一样的,到家里了,笑着看着她忙着烧水,“你呀,穿粗布衣服,一样好看。”

    孙二笑着眼睛酸。

    她嫁对了人。

    小支书一早上起来便来了,堵着门,要国中拿主意,“我好容易才留下来,想着学点东西的,结果谁想到,去了一趟北京回来,人家两口子就决定回去了。”

    “问我要留在这里,还是要一起去北京。”

    “我就说我去北京能干什么啊?那北京城里面有地啊?”

    小支书就很绝望,他不是没事情干的,他出来是谋求发展,谋求幸福的,要陕北的人吃饱饭不饿肚子就是他的理想。

    “你说,哪个婆姨像是她那样子的,想起来一出是一出,这边的地我都问过了,一包就是三年的,这还没到日子呢,那么多的地,白瞎了钱空着啊?”

    国中坐在那里,对西爱的脾气也是很无语,提起来这个人就觉得头疼,“你先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

    “我是一晚上着急的没睡,天不亮就起来了,你见识多跟我支支招,我应该怎么办。”

    国中端着一碗小米粥,煮的黏糊糊的,他吸溜着喝,“这个啊,说实话,我也没法子,跟西爱接触不多,但是人我还算是了解的,说句脾气古怪不为过。”

    “可不是,脾气怪的很那婆姨。”

    小支书肚子里面,也是一肚子绝望的苦水。

    “她跟我讲,要我去考大学。”

    “我哪里那个本事,还考大学,我字儿都认不全。”

    国中听了一顿,“她怎么说的?”

    “说是一年考不上就两年,两年考不上就三年,早晚考上呗。”

    西爱就这么说的,小支书不懂,他能考大学?

    关键是考大学干什么?

    “你考最好的大学,就跟最好的老师学,跟最好的老师学,你就能有机会成为最优秀的农学家,然后你就回陕北去种地。”

    你所做的一切,比现在要好很多。

    小支书打怵,但凡是下地的,他就是当年没好好上学,不然的话,家里也供得起他。

    西爱看见就冷笑,宁愿走无用路,也不愿意委屈下自己去考个大学,“如果实在不喜欢念书,那么为什么不当做是一场买卖呢,你辛苦几年复习去高考,然后往后的日子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说要自己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划算的交易,尤其是按照你现在的情况,这是你的最佳选择。”

    你以为你在这里给我当几年打杂的就能学会了?

    那是你以为。

    国中越听越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端着碗,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米脂,看着金黄诱人。

    孙二在一边吃饭,她也不打扰国中想事情,只低声跟小支书说,“她说话你别介意,一直就是这样子的,别放在心里。”

    “我知道,就是愁得慌,可是要是我就这么回陕北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没事,你也是出力了,出来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再说了,你去重新上学了,还得从头来,从头开始的,然后这衣食住行的,哪个不是麻烦啊。”

    孙二呢,就不是很想给拿这个主意,以后呢,不好了人家怨你,这不是自己的事情,人家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依我看啊,你啊,还是打电话,问问老支书,他怎么想的,到底是过来人,经验比我们丰富。”

    很会明哲保身的一个人,很会做人,也很会来事,就是呢,骨子里还是挺凉薄的,跟小支书多少年感情了,这点事情不说破。

    国中放下碗,一字一顿的给他开始分析,“你要是回去了,日子呢,就还是那样子过,我就不说了,娶妻生子的,倒也踏实,你人肯干,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早晚能过的红火。”

    “你要是真的考大学了呢,就又不一样了,你本事大了,能量也就大了,以后呢,你毕业了回陕北去,那可就不得了了,但是你得吃大苦,出大力,好好儿的学才行,得有这一个心性。”

    老实说,国中没想到,西爱有这个远见。

    但是呢现实问题就是,底子薄,家里也没钱,年龄也大了,小支书自己能不能行呢?

    是啊,能不能行呢?

    小支书自己回去了,收拾了包袱,打算回陕北了,也没跟西爱说一声。

    趁着中午,大家都休息会儿。

    自己看着这地儿,眼眶都红了,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还是这样。

    他家里没钱念书,他也赚不来那么多钱念书。

    木头门轻轻的一声响,西爱趴在窗户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推开窗户,“走了?”

    小支书没回头,“嗯,走了,好好保重。”

    抬脚,一只手扶着门。

    人正好在阳光下面,越发的显得衣服陈旧,那一双黑布老棉鞋,千层底儿穿这么久了也没坏,还是单的鞋呢。

    “鞋子是你妈做的吗?”

    “嗯。”

    很无厘头,小支书一只脚不知道要不要抬起来,不知道西爱这是什么意思,要走了,问这么一句,闲着无聊吗?

    用尽力气抬起来,他希望西爱闭嘴吧,不要再说话了,耽误他走路,结果刚抬起来脚后跟,西爱就再来一句,“哦,做的蛮用心的,很结实,肯定做了不少针吧。”

    一句话,戳的小支书肺管子疼。

    想起来他妈了。

    “你回去大家会嘲笑你的吧。”

    有点冷,她换个胳膊撑着下巴,人还是那样笑嘻嘻的看着小支书,就跟看笑话一样的,瞧瞧,这么回去了,多丧脸面啊。

    小支书彻底没忍住,转过身来了。

    刚要说什么,就听她嘴欠,“哟,大姑娘舍得回头了,我当是多金贵的脸呢。”

    掐死她算了,伸伸想,他闭着眼睛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能睁开眼睛,看着西爱到底说什么。

    小支书真的,长这么大,村子里混着呢,但是也没遇到这么欠的人,那嘴啊,是真的没德行。

    那脸蛋在太阳底下呢,白的发光,一身懒洋洋的,斜着眼睛看小支书,自己摆弄着手指头,西爱心想,你这会回头了,我还不惜的看你呢,“要我说啊,有的人呢,就适合一条路,平凡之路呗。”

    “一辈子就一回,舍不得作孽是不是,所以得心惊胆战日夜啼哭的按着老祖宗的路子走,生怕走错了一步要自己变得出彩了,可这劲儿的要自己平庸呗。”

    “你回去了,你爸给你取个媳妇,再生个娃娃,多分几亩地种种,好家伙够吃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满意了呗。”

    说着说着,觉得真没意思,竟然就走了,真出息,一副折腾不起的样子,配不上她的感情,脸倏忽就变了,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写着不配俩字儿,“你要是这样子,当初就不应该出来,出来了长点见识了就应该回去,不应该来找我,就不应该走了半儿道还回来,现在,马上,滚。”

    一个滚子,说的清晰又圆润。

    沉甸甸的,压在人的耳朵里面,跟耳朵地震了一样,心稀里哗啦碎的。

    伸伸整个人都紧张了,想着这要是一拳从窗户外面打进来,西爱也不晓得躲不躲得开。

    要打圆场,但是西爱眼神就一直那样的,他也不好动,他这人呢,特给西爱面子,就是西爱做什么说什么,哪怕就是不对的,他不认同的,从不当着面说她。

    小支书觉得做了什么孽,受这个委屈啊,他当初就应该直接回陕北的,结果想想半路又回来了,给西爱当好几个月打杂的,让人侮辱成这样。

    西爱那表情,眼睛本就是细长细长的,那嚣张的表情,总是冷冷的嘴角虚伪的翘起来一点点,眼皮子是用来下垂遮挡视线的,然后缓慢眨眼的慢动作,全部都在表达不屑。

    这脸,真的打一圈下去吧。

    伸伸一把扯过她来,自己趴在窗户上去了,笑的很成功,“先不急,不急,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我要是小支书,我真的上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