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讯一往前走,那些看热闹的人,心中就越是好奇。
这些日子,他们不是没见到,从四里八村儿,专门赶过来的乡民。
那些人里,有些是过来看热闹的,可也有些人,确实也会停下来,在这一处“野集”上淘买些东西。
即使他们出手,不如那些官差和行商大方,但对这些个在驰道路口,做生意的人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一个景象。
而且,他们心中也明白,相比较在驰道上行进的那些,来去无踪的官差和行商,还是这十里八村的人,更稳定些。
只要他们这小集市的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这来的人定然会越来越多,他们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未来生意的问题啦!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实际的做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在见到如此一位贵人,乘着车马来临时,他们还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来的这群人原本是打算,绕开他们去往驰道上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遇到的事情,槐里城中的那些个官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有时候也是需要进京,或改往他处,这时候自然就会选择走驰道,时间上会变得更为充裕……
但想了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位年长的郎君,居然并没有绕开他们这处“集市”,去往驰道上,反而在中途下了车,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顺着钱讯前进的方向,看了几眼后,自然也看出来了对方的目标——那显然是金家的那座茶棚,不会错的……
难道,金家小娘的手艺,已经传到槐里城中去了吗?莫非这位郎君是专门从城里赶过来,品尝金小娘手艺的?
对方这种种异于常人的做法,让大家心中的疑问更深。
不过,碍于身份上差距,他们自然不敢上前,开口去询问什么。
而且,因为钱讯身上所携带的气息,在经过这群人面前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由得低眉敛息,生怕自己惊扰到了贵人……
而钱讯走过去之后,还在心中感慨道,自己遇到的这群百姓,果真和之前的恶仆所说的不同,他们哪里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一个个的,分明都很是知礼啊!瞧他们刚刚面对自己时的模样……
感慨之余,他很快也就走到了,金家茶棚的门口,抬眼往里面瞧去……
而茶棚中的金素,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后,便急忙忙赶了过来,她刚要依着惯例,开口去打招呼。
谁知道,这到了唇边的话儿,在看到钱讯之后,就又咽回了口中,她的神色甚至还有些愣怔,眼睛透露出来的,也满是不可置信……
眼前这位不是旁人,正是钱阿翁,可是他又是如何过来的呢?
而且,看眼前钱阿翁这架势,金素怎么看,怎么觉得氛围有些奇怪……
而钱讯亦是没想到,从这处木质小棚中,居然走出来了金家小娘!
这时候,他再去看那木棚前那“招牌”时,也有了更多的体悟,金小娘姓金,“招牌”上也点出了“金”字,这内里的联系,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莫非,这处木棚居然是金小娘家的不成?
他们两人都因为太过惊讶,一时间没能出声,而茶棚中的韩垣,却因此觉得非常奇怪。
因为素素她最善于人交流,所以说每次来了客人,这最开始上去迎客的,便是素素,而不是他和自家阿母。
这迎客一事,通常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大部分人迎进来后,素素就会开始返回灶前忙碌。
但这次,素素她那头儿,却一直没能传来声音,而她还一直站在大门处,久久不归,他的心里自然非常好奇。
为着这份好奇,韩垣二话不说,就抬腿走了过去。
可等他走过去之后,他第一眼便看到了,素素她正和面前这位年长的郎君,“对峙”的画面。
这让韩垣的心中,不由得为之一揪,这人难道是过来找茬儿的吗?
如果是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保护好素素?
从一开始,韩垣就误会了,更走偏了……
他直接上前去,把金素给拉到了自己身后,做出一副保护状态,然后,出声问道:“不知这位郎君是哪位?过来此处,所谓何事?您可是要用些食饭?”
跟着素素了这么久了,她招待人时,常说的那些话,韩垣自然学了个七七八八,就连她应对时的那些表情,韩垣也学的很好。
不过,即使他做的□□无缝,但是最开始,他将金素拉到自己背后的行为,还是暴露出了其些许情态……
钱讯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目露警惕的小郎君,他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不过,钱讯却并不想去开口,解释些什么,相反,其直接摇头道:“我过来本无什么事,只是来随意看看罢了,至于我是谁?你身后这位金小娘,她应该是知道的……”
说着,钱讯的脸上还露出了些许笑容来。
不过,对于先入为主的韩垣来说,他现在再看钱讯,却只觉得对方的笑容很不真诚,虚假中还带出了几分挑衅……
刚刚他直接点出了素素,肯定是在威胁素素了吧?
自己这次,是真的不能后退了!
韩垣咬牙道:“这位郎君,金小娘她啊,平素只不过做些饭食而已,这招待客人的活计啊,一直以来都是我做的事情,她笨嘴拙舌的,不太会说话,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一次为了掩饰,韩垣甚至都没喊金素的名字,而是像其他人一样,直接用金小娘来代称。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直接扭过头去,对金素使眼色的同时,开口吩咐道:“眼下这位客人既然来了,金小娘你还不赶快去灶台那边儿,准备起来?”
可是,无论是韩垣他刚刚露出来的眼神儿,还是他这突如其来很是陌生的称呼,都让金素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垣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中邪了?之前的阿垣,也没有这样过啊,他为何突然表现得如此陌生?
金素心中既然有所怀疑,这身上的动作自然就没那么迅速,对此,韩垣心中简直焦急地不行……
他甚至都想抬手,去将素素给推开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要是自己直接动了手的话,说不定身前的这位郎君,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即使他这头儿还没什么动作,钱讯却绕开了他,先对金素开口笑道:“看来这处食铺,果然是金小娘所开啊!我先前所料不错……”
“不过,这位小郎君,你说金小娘她笨嘴拙舌的,这一点儿我却是不认同的,金小娘她向来伶俐,其聪明智慧,我先前可是见识过的……”
对方这句话说出来后,韩垣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和素素她一同去槐里城中时,遇到的那群泼皮了,当时的他们对素素说的话,也是如此不清不楚的吧?
可是,眼前这位郎君,年纪都如此大了,看着都是能做自己和素素的祖父的人了,为何还会做出这等,令人生厌的事情呢?
韩垣脑中急速的闪过一丝念头,可惜因为念头闪现地太快,他一时间竟然没能抓住其……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矛盾,深恨自己太过蠢笨,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来保护素素……
同样的,金素也依然没能想明白,阿垣他阻拦自己的原因……
不过,在面对恩人时,自己肯定不能一直这样傻愣着不动,让人站在门外吧?
她越过韩垣,直接上前,对钱讯开口道:“钱家阿翁,您快请进!”
于此同时,她还为韩垣先前的行为,描补解释了一番——“钱阿翁,韩小郎他素来都很是稳重,只是……今日……他有些奇怪罢了,还请您勿要见怪……”
韩垣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个不注意,素素她居然就越过了自己的保护,还走到了最前面,并且将那什么钱家阿翁给请了进来!
这时候的他,再想去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不过,更令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素素把人请进来后,那钱家阿翁的反应居然是,面带慈祥地看了一眼素素,这……
韩垣心中疑惑的同时,还听对方开口说道:“我先前听下仆禀报,说驰道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集市,据说非常热闹,我便想着,来这里瞧上一瞧,没想到一过来这处,就看到了金小娘你……”
“当然,这处小‘市集’里最大的铺子,居然是由你所开,更是令我惊讶……”
金素连忙开口谦虚道:“钱阿翁您谬赞了,我这哪里算得上什么铺子?不过是个小小的茶棚,供人歇脚的同时,让他们喝些茶水,用些饭食罢了,实在是当不起‘铺子’的称呼……”
钱讯却说道:“看你这边儿,打扫的如此干净,各项陈设又如此整洁,这所谓茶棚的大小,也比得上东西市那边儿的小商贾了,如何就当不得‘铺子’的称呼了?”
“我惊讶的不是旁的,其实是在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时候的你那般落魄,现在居然都能开起铺子来了,不得不说,令人惊叹啊!”
金素一时间不知他这句话又是何意,是在夸赞还是另有它意,她便忙笑着开口道:“这些事情啊,还全依仗钱阿翁先前的帮助,要是没有钱阿翁所赠银钱,救的我家阿父,我再有什么想法,也是施展不出的……”
钱讯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那本就是你用麦饼换来的,算不得什么,而且当时我就觉得,金小娘你非池中之物。做的一手好饼,只要有个机会,定然能摆脱窘境!”
“只是,我当时以为,这个时间的到来,起码要等到你年岁大一些,花个三五年的功夫才行……却没想到,你今年便做成了!”
金素闻言,但笑不语。
听着素素和这位年长郎君的对话,韩垣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是误会了什么……
原来,对方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应该还帮助过素素一次,素素才会识得他……
韩垣略一细想,便想起来了素素刚刚话中提到的事情——是素素她阿父突然病重那次吧?那时候的素素,也因为先前落水之事,刚刚病好,家中还因此欠了颇多银钱。
金家伯父病了以后,素素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找不出钱来,为金家伯父治病……
后来,他还听说素素为此,还专门去了槐里城中一趟,打算找自己的外家求助,可是之后,却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素素对此更是讳莫如深……
后来,素素似乎也没能从槐里城中,为自家阿父求得良医来。
但神奇的是,金家伯父在过了几日后,竟好转了起来,不过几日的功夫,便能够下地干起农活来了……
这在当时,还引发了一部分讨论,让村里许多人很是感慨,金家伯父的身子骨很好呢!
却没想到的是,这不是什么神明保佑,而是有人帮助素素,给了素素银钱,她才能救得金家伯父呐!
一想到自己先前,在心中对这位善心郎君的那些误解,还觉得对方的笑意不怀好意什么的,韩垣就不由得有些赧然。
唉,自己果真还是想错了,幸好自己刚刚没有把话说的太死,素素方才也为自己遮掩了一番,没有让他太过丢人……
韩垣在这边儿不住地纠结,金素那头儿却又出了点儿状况——
因为钱讯进来后,他们两人还没说上两句,他就笑着开口,调侃金素道:“金小娘先前不是说了,要是做的有好吃的,便会往钱府送上一份儿,让我品尝吗?怎么,现在这店都开起来了,却没让我这个老头子知道呢?”
这一点儿,真的论起来的话,金素确实有些理亏。
她之前也没有忘记此事,而是趁着进城的机会,专门儿去过钱家一趟的。
但谁知道,那次正好就那么不凑巧,她去了以后,钱家阿翁并不在家中。
她又不可能一直在钱家等候,只好把自己送去的吃食,递给了仆人,让他们帮忙转交。
再往后,家里的事务繁复又忙碌,她定下了做生意的主意后,又一直在驰道路口这边儿操劳,每日都是在家和茶棚这里“两点一线”,早起晚归,更是抽不出足够的时间来,能让她进一趟城的……
现在蓦然被人这么一问,金素却只觉得,无论是解释的话语还是理由,她都有些找不出来,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