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念整理好出行需要带的东西，告别了父母，没人会说出阻止她去参加丈夫葬礼的话，何况还是一群被蒙在鼓里的人。</p>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西西里的机场，蒋念依旧穿着那件黑色裙子，即便没有来参加葬礼，她依旧会选择带孝。</p>
她要为默夫带满三年的孝期，虽然知道她的形式主义毫无意义，人都死了。</p>
可她还能做什么呢？</p>
西西里，她曾经来过，如今第二次来，却是物是人非。</p>
她还记得，曾经默夫跟她说，等他闲了，会带她故地重游。</p>
一起走过她曾经在保国蹲监狱的地方，她曾经跳脱衣舞的地方。</p>
他说，他会亲手抚平她的伤痛。</p>
但是这么好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灵堂。</p>
蒋念是默夫的夫人，显然，默夫的族人，却并没有给她一个夫人该有的礼遇。</p>
直到她走进去，都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正眼。</p>
蒋念没什么可挑剔的，尚且没有从巨大的悲伤中缓过神来，只是一个人默默的走过去，跪在棺椁旁的垫子上。</p>
她的安静，没有避免大家的刁难。</p>
“夫人，默夫的东西都还回来了吗？”</p>
蒋念听见熟悉的声音，抬了抬头，这个男人是她认识的。</p>
几天前，在华国的新闻发布会上，蒋念走进去之前，就是被这个男人拦下的，也是他，从她手上抢走了默夫留给她的尾戒。</p>
“默夫的钱财给了约瑟，他的遗物都被你们拿走了，我身上再也没有一件属于他的东西。”蒋念如实回答，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质问，而同样用恶劣的态度回赠。</p>
“蒋小姐和我叔叔伉俪情深，既然你没有他的遗物，不如留些你的东西，与他一同埋葬，也好慰相思之情。”</p>
男人的提议没有引起蒋念丝毫的警觉，她自查了一遍身上的首饰，本就不喜欢配饰的她，在丈夫的丧期，也是一件装饰都没有戴。</p>
但同意了默夫家人的提议，蒋念从灵堂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交到对方的手中。</p>
男人拿着她的头发，掂了掂，已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她无数遍婊丨子。</p>
忍无可忍的他，拎着蒋念剪下来的一缕头发，直接扔进了火堆里。</p>
“这是你们华国的风俗，不是我们意国的传统，在我们意国，女人的头发是不洁之物，会阻挡默夫进天堂的脚步。”</p>
蒋念听着他信口胡言，立刻面带愧意，“对不起，我不知道。”</p>
头发烧了也好，她不能害死了默夫，又使他进不了天堂，虽然蒋念并不知道天堂在哪，只是觉得人间即地狱。</p>
“不过夫人也不用担心，你们结婚时，你穿的那件婚纱，怕是不知道扔哪去了吧。</p>
依我看，就把那件婚纱，跟我叔叔一起下葬，也了他未能完成婚礼的心愿。”</p>
蒋念茫然失措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婚纱……她的确不知道婚纱到哪去了。</p>
“别急，婚纱我们带过来了，只是有点脏，那上面还沾着我叔叔的血。</p>
本想叫佣人清洗干净，但知道我叔叔生前有洁癖，想必除了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东西。”</p>
蒋念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也许默夫对她的好感是从一开始就萌生的，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夫人，只是他的翻译官，众多普通员工中的一位。他就只准许她近他的身，替他整理着贴身衣物。</p>
“飞来横祸，叔叔没能完成婚礼，也没有履行对您的承诺，想必一定是遗憾的。</p>
我们和夫人一样，都希望他能没有遗憾的走。</p>
还请夫人受累，把婚纱洗干净，然后随着叔叔的骨灰，一同下葬。”</p>
“好，我来洗。”蒋念起身，门口已经有佣人，将那件婚纱用盘子端着过来。</p>
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了，都是默夫的血。</p>
蒋念看着这血，又开始觉得难过。</p>
从佣人的手中接过婚纱，将它抱在胸前，没有嫌弃和恐惧，只有深深的内疚，和无尽的自责。</p>
有佣人领着她到灵堂后的浴室里，蒋念将那件婚纱泡在浴缸里，打了些肥皂，用手洗不掉，便用一只刷子来刷。</p>
刷破了婚纱上的真丝，血迹却仿佛恶作剧般，不肯消失分毫。</p>
蒋念刷累了，就坐在浴缸檐上，浴室里灯火通明，所以她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昼。</p>
没有想到问佣人要一块去渍强的肥皂，没有问默夫的家人是否可以换一件物品陪葬，她仿佛一个机器人，自虐一般，生活只剩下了刷婚纱这一件事。</p>
不知道渴，也不觉得饿，不知道灵堂里，默夫的亲戚、家人、朋友都已经陆续进来凭吊了。</p>
他们并不知道默夫的华国太太，被人骗到洗手间刷婚纱，甚至在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问候她的时候，默夫的族人只说她很好，还在从华国赶往意国的路上。</p>
并且大吹特吹这位华国太太温婉善良，只是悲伤过度，请大家不要去打扰她，让时间做最好的良药，来抚平伤口。</p>
欧洲的绅士们，便听从的默夫族人的规劝，没有想过打扰蒋念，并且真心希望她在丧夫之后，能够生活的很好，善良的想着，不愿她一辈子活在悲伤的阴影里。</p>
蒋念抱着婚纱刷着刷着，一路飞机劳顿，实在太困，不知不觉睡着了。</p>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默夫满身是血，一直笑望着她，告诉她：没关系，念念，不是你的错，你是很好的女孩，你要幸福，我不怪你，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满头白发时来赴我的约会。</p>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让她不愿意醒过来，可她即便不愿意醒，现实还是会扯着她的头皮，拽着她醒来。</p>
被人迎面浇下来一桶凉水，蒋念冷得直打哆嗦，抬头看见默夫的族人，正站在自己旁边。</p>
“夫人，婚纱洗干净了吗？我怕你水不够用，特意来给你送水的。”</p>
蒋念即便心里很乱，还在内疚和悲伤中，但她精神没有错乱，已经看清楚了形势。</p>
尤其是默夫的族人冲过来，抓着她的头发，磕在浴缸上。</p>
只磕得见了血，又补上几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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