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念拿起手机，锁好车，往水果店里走。</p>
屋里只有李小妹和大姐王望弟，看见蒋念愣了很久。</p>
还是李小妹开口打了声招呼，哆嗦着嘴唇，“你……是来买水果吗……”</p>
两只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最后只是在套袖上蹭了蹭。</p>
屋里很乱，她的手很脏，自嘲的笑了笑，“是呵，你怎么会吃这里的烂水果……”</p>
又对着王望弟喊了一声，“快，去给你小妹妹倒水。”</p>
意识到说错话了，又改了口，“去给蒋小姐……倒水……”</p>
蒋念没她戏那么多，不过她态度突然转变了这么多，还是让自己颇为意外。</p>
坐在一处塑料凳子上，“别忙了，我只是坐坐说两句话就走，耽误你卖水果吗？”</p>
“不不，不耽误。”李小妹高兴的更加不知所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p>
最后还是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卷起袖子，擦自己眼泪。</p>
“我今天过来，是要跟你们说，我要结婚了。”蒋念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p>
李小妹又将手在围裙上，反复蹭了蹭，确定干净了以后，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仿佛捧在掌心上的是什么圣旨。</p>
嘴里反复呢喃着：“结婚好，结婚好。”</p>
虽然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子过了二十岁还没有结婚就足够匪夷所思，而蒋念三十岁才结婚，更是惊骇世俗。</p>
但她早已经接受了，蒋念跟她们不是一样的人这个事实。</p>
“上面是地址，你们可以过去参加。”</p>
蒋念从包里抽出5千元给她们，她主动愿意给，跟她们威胁着讹诈，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p>
“这些钱给你们打车。”</p>
李小妹没有接，只是握着那只请帖，“不用，我有这个钱。”</p>
“拿着吧，以前你跟我要的时候，我刚失业。</p>
现在我重新赚钱了。</p>
我有钱给你们，你就拿着，没钱，你们也别和我要。”</p>
蒋念把钱递给王望弟，王望弟接过钱，在中间打圆场，“是，这是小妹孝敬的，妈就收下。”</p>
李小妹的注意力没在钱上，而是那张请帖。</p>
“我想去，可是……我怕给你丢脸。”</p>
“您给我丢的脸还少吗？”蒋念直白的怼了一句，就代表她已经开始愿意跟她们破冰了。</p>
李小妹有些惭愧的低下头，“那段时间也是鬼迷心窍了，你爸……孩子他爸瘫痪卧床，而儿子要结婚，外孙儿要上学。</p>
实在没办法，才想出这个馊主意。</p>
现在孩子他爸过世了，家里压力小了不少。”</p>
她小声说，“对不起，芽儿，别怪妈……”</p>
蒋念对于她是自己母亲这件事格外别扭，选择性的忽略了她的道歉。</p>
“去参加我婚礼的时候，不用随份子。</p>
这些钱给你，就是拿给你花的。</p>
以后我有了，再给你。”</p>
蒋念还想多解释两句，自己从不嫌贫爱富。</p>
但觉得没什么必要。</p>
因为这一家人给她搞出心理阴影来了，她怕自己过分热情，让她们蹬鼻子上脸，养父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扰。</p>
她应该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过世表达一下难过，或者去坟前磕个头。</p>
可她对他没有感情，也不愿意做给人看，成全这个孝子的名声。</p>
蒋念从不畏人言，亲生父亲死了，她也无动于衷。</p>
养父伤了脚踝，她倒是担心很久。</p>
送完了请帖，已经准备出门了，王望弟过来送她，踩着泥泞，一路把她送到车上。</p>
“瞧瞧这破路，这么多年了都没人修。</p>
下回可别再来了，免得把你的鞋子弄脏了。”</p>
王望弟的语气里没有嘲讽，透着真诚，是真心实意的替她的鞋子着想。</p>
她的小心翼翼，对蒋念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让蒋念很过意不去。</p>
“你不用这样，以后家里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但别再去打扰我的养父母，我能帮忙的会尽力帮，帮不到的，也别埋怨。”</p>
“哪能呀。”王望弟乖觉的站在她车门口旁边，“我们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现在都想明白了。”</p>
蒋念在监狱度过的那段时间，不知道白曼对她们做了什么，让她们如今这么服帖。</p>
不得不佩服白曼的手段，却也不由自主的猜测，白曼是用了某种黑恶势力的手段，对付无赖就不能讲道理，把她们吓到怕，打到服，让她们不敢再犯。</p>
“我走了以后……白曼……就是我朋友，又去为难你们了吗？”</p>
蒋念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白曼为难她们，也是她们活该。</p>
她不会责怪白曼，而且一直对她心存感激。</p>
“没。”王望弟提起这个女人也是充满感谢，倒是让蒋念颇为意外。</p>
“她对我们很好，只威胁过我们一次，后来就没有了。</p>
常常带着牛奶和饼干来看我们，我儿子的学校是她帮忙给安排，走后门进去的。</p>
爸的死，也是她一手操办，帮忙发丧的。”</p>
蒋念此刻对白曼这个人，又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识，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p>
“行，我走了。”</p>
蒋念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打算多做停留，上了车，跟她告了别。</p>
王望弟看着她匆匆而来，又要匆匆离开，突然有了一丝不舍。</p>
“小妹，你要幸福啊。”</p>
蒋念没有启动车子，按下车窗，郑重其事的跟她说了句，“谢谢你，大姐。”</p>
“没什么。”王望弟憨憨的笑了一下，“从前我也很嫉妒你，凭什么你可以高高在上，漂亮干净有钱，我们就得辛苦的打工。</p>
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有一个妹妹可以过上好的生活，多好。”</p>
这样贫困的家庭，有一个能走出去也好，哪怕走出去的那个并没有自降阶级，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回来拉扯这些穷家人。</p>
也比所有人困死在破水果摊，祖祖辈辈贫穷要好。</p>
蒋念微笑了一下，王望弟的话匣子似乎被打开了一样，“小妹，别怨恨我们。</p>
其实你比我们要幸运得太多，我十六岁出去打工，为了养活弟弟妹妹，赚钱给妹妹上学，给弟弟娶老婆，给爸爸治病。</p>
被人卖到大山里又逃出来，我大儿子现在还在大山里呢。”</p>
王望弟笑中带泪，“你好好活，就比什么都好。”</p>
蒋念的心脏抽痛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王望弟用掌心抹了抹眼泪，已经往回走了。</p>
“走吧，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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