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感觉，便是脸上易容药膏的消融。那不是普通的水，退后两步，惊恐的掩住面颊。
近前的婢女低垂着头，极守规矩的不乱看。
仇天桀伸手，将那丝帕递给她：
你用的药膏很伤皮肤。我这边所有下人都撤了，没人看得见你。
蔚南薰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仇天桀就那样举着丝帕，一点没有催促的意思。
半晌，蔚南薰还是接过帕子，沾着盆里的药水，将脸上的药膏擦干净。
出门这么长时间，脸上确实已经有痛痒的感觉，但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忍着，是头一回有人阻止她，说这样做伤皮肤。
婢女出去倒掉药水，又端了清水回来，仍旧是规矩的深埋着头，半眼都没看到蔚南薰的容貌。
婢女关门离开，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目测至少上千个扳指。
蔚南薰正因方才的事，心绪波动，不知该怎么跟仇天桀讲话，就听对方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并不用扳指，是买给哪个野男人的？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蔚南薰：
她刚刚是脑子坏掉了么？为什么对这么恶劣的男人心存感激？
深吸口气，压下跟他打一架的念头。走过去蹲在地上挑选扳指。
仇天桀似乎是让人把所有能找来的扳指都搬过来了，上等精品数量极多，各种稀缺的玉料应有尽有，还有更罕见的象牙。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要那么贵的扳指，还把那些珍品拿出来，分明就是跟她彰显自己的财力。
不过这些年她早习惯了这位的幼稚思想，直接迈过那些珍宝级别的，去看角落里的中档货。
仇天桀没等到蔚南薰的回答，显然是不甘心，起身走到她身后，意图通过她目光停留在某款扳指上的时间，推测出她赠送扳指的对象。
蔚南薰没阻止，由着他去。
这么柔和的颜色，看来是个软弱无能随波逐流的。
这年头还用兽纹，看来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
海青色，嗯不错，据说断袖者里很受欢迎。
基本上，每当蔚南薰有点想法，拿起扳指端详，身后仇天桀就会恶毒的品评一句。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判断。结果是看过近百个都一无所获。
大概是看她太慢，仇天桀在她身旁蹲下，拿过一个扳指递给她，看看这个如何？
蔚南薰不懂玉也不懂扳指，只觉得好看，并且觉得仇天桀没那么好心帮她。
果然，才接过来，就听仇天桀道，这个呢，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单纯的贵。你若拿这个，我就不收你钱了。给你那野男人涨涨见识，让他看一眼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蔚南薰出手如闪电，将那扳指套在了仇天桀拇指上，完后绕开仇天桀，继续挑。
仇天桀丝毫不恼，转动手上的扳指，施施然起身，跟在蔚南薰后面。
还没有能入风姑娘眼的？我叫人再拿一批上来吧。玉饰虽非我潜珑主要经营，但是比起那些所谓的‘大玉行’，还是雄厚许多的。
一字一词都在炫耀自己雄厚的财力。
说完，真的推门出去，对着手下人一阵吩咐。
蔚南薰看了眼更漏，时候已经不早了。从一堆盒子里站起来，朝门边走去，隔着些距离问：你管玉饰的手下在这儿吧？
嗯？仇天桀停下跟侍者的对话，侧脸看她，回了一个单音。
蔚南薰是实在不想耗时间了，直截了当的开口，能不能请他帮我挑一个，给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他很想从戎武，碍于家族压力，一直不敢。
靠在门框站立的男人一直没说话，就拿他那张恶鬼面具对着她，一动不动。
蔚南薰被盯的内心发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仇天桀才开口：
蔚南柯？
蔚南薰点头。
男人又是一阵令人犯怵的注视，说了句你等下，完后转身出了门，留蔚南薰一个人一头雾水的跟上千个扳指共处一室。
仇天桀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匣子：你看看这个。
所以，这家伙刚刚是给她拿扳指去了？嫌手底下人跑得慢，亲自去了？
蔚南薰不太敢相信仇天桀会这么好心，将信将疑的拿过那个过于隆重的匣子。
里面的扳指很朴实，甚至玉质也不如何好，但能放在那样规格的匣子里，一定有说辞。
听说过欧阳翦么？仇天桀问。
蔚南薰道，太祖打天下时，麾下一神弓手。她史书读的很熟。
看着掌心的扳指，她想起书中的一段，说欧阳翦随身的玉扳指，是取他自家乡的玉矿。
仇天桀道，欧阳翦死后，他家乡的玉就被采空了，全做成扳指，三百年过去，大半不知所踪。我们有幸收了其中一枚。
与史书中的神将用同一玉矿做的扳指，足以让任何习武者趋之若鹜，将其炒到天价。
蔚南薰忽然觉得手里的扳指好沉好烫，弄坏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的那种。
我——
我没见过你弟弟，头回听你提起过，就当我给他的贽见礼吧。
就算你有钱，也不能送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吧？
蔚南薰将扳指放回匣子，递了回去，他还是个孩子，哪儿懂这些？
仇天桀退开一步不接，语气是少有的郑重，你既送他扳指，便是支持他从戎武。这扳指难得，放在未来的贤臣良将手里，才适得其所。
唔，这家伙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
确定仇天桀是真心想把这扳指送南柯，蔚南薰便心安理得收下了扳指。
在大安，贽见礼是相当正式的结交手段。仇天桀将这扳指定义为他的贽见礼，那么这扳指就跟蔚南薰没什么关系了，她只是个带货的工具人。
成吧，本来说我送他个礼物，结果变成了你送他个礼物。蔚南薰悠悠抱怨，那过些日子，我带他来你这儿。
仇天桀颔首，好。
然而蔚南薰不知道的是，此时隐藏在男人面具下面的，是怎样一张计谋得逞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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