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汪洋是活不下去了。
并且连死都不能好好的死。
活着，是为了受罪，活着，是为了偿还那五年中朱建良等人吃过的苦。
活着，可比死了更难受。
春风吹，吹绿了垂杨柳，吹红了玲珑花，却吹不进冢宰府这个人间炼狱。
小司空府的花儿都开了，对那抹仙姿而言，也没能添上一分半点的喜悦。
秦幽兰望着窗外独坐已然许久，纳兰修一直在身边陪着。
“夫人，我前去走动几番，都没法子通融。如今冢宰府宛若铜墙铁壁，是真的进不去、出不来。”
秦幽兰到底也是秦家嫡女，秦汪洋的掌上明珠。如今她是他的夫人，秦汪洋就是他的岳父。
岳父有难，虽是不能相救，但若能走动走动，让秦幽兰能够再见他一面，留些遗言，想来也能让她心中好受一些。
可惜，就连这样，如今也是不能的。
“夫人，我尽力了。”
秦幽兰总算是移了移眼，望向纳兰修，开口道：“无妨，父亲是罪有应得。我又能怪罪你什么？”
她总是最识大体的。
纳兰修心中一片动容，伸手揽她入怀，柔声道：“放心，就算是秦家倒了，也与你并无干系，你是纳兰府的人，我定然会保护好你，余生把你照顾好。”
这样的话，他早已说过，如今也是能真正做到的。
兰玄已死，再没有人可以用秦幽兰胁迫他半分。他可以一心一意待她好。
“恩，我知道。阿修，这一生秦家给我最大的福泽，就是将我嫁给了你。”
秦幽兰望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你给我最大的福泽，就是他。”
闻言，纳兰修双瞳不受抑制的抖了抖，大脑一瞬间无法反应。
一种复杂的神色，在他脸上出现。
狂喜、慌张、感动，种种交杂，还带着几分的不确定，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良久良久，他双唇轻颤，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你……你是有了吗？”
提起这个，秦幽兰难得一见的露了笑脸。
“是的，只是不知男女。”
“是男是女都好！”纳兰修一动，蹲下身子，单膝触地，宛若看珍宝一般抬眼望着她，“多久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这段时日，你为我能够见上父亲一面而奔走，忙碌不已，我便没有提起。再说胎尚且没有坐稳，想等等再告诉你。”
“会稳的，怎么会不稳？夫人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为你准备，快别坐在窗前，免得吹了风。”
这孩子来的突然，更何况如此关头，纳兰修真怕因为秦汪洋的事情冲撞了胎气，一时之间起了身，左右踱步，就像个迷了路的孩提，不知如何是好。
秦幽兰看着纳兰修的模样，心头也软成一片，起了身拉住慌张迷茫的他，开口道：“夫君，你就放心吧，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的。”
正此时，碰巧赶来的秦素梅将这一切都望进了眼中，微微的一笑，端庄又不失风雅。
如今的秦素梅，再不像从前那般怯懦。这段时日与秦幽兰的往来，再看着秦家一步步衰败，心中有些事情也放下了。
更何况，秦幽兰从未真正害过她。她也不曾真真正正的恨过秦幽兰。
如今听闻秦幽兰有孕的喜讯，她也在心底为其感到开心。
秦幽兰终归是命好，纵使被秦家利用，也可以寻得有情郎，在宠爱中度过余生。
原本想要进去的秦素梅，脚步一顿，朝相引的婢女摆了摆手，又迎着春风转过身去。
这本来，也是她最后一次来小司空府了。
秦家已然倒了，她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她对秦幽兰虽无恨意，但也不会上升到姐妹之情。
今日一别，纵使同处帝都，怕是也终生不会相见了。
轻盈的脚步没有停顿，直到出小司空府时才微微放慢。终究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长姐，再见，再也不会见了。
所有关于秦家人的记忆，都会随着冢宰府的覆灭，在她的心头彻底消失。
从此以后，她只想守着母亲，轻松的过此余生。
马车平稳的行驶了一段路程，停在了公主府门前，秦素梅想要同纳兰璃告别，却不料被宝珠告知纳兰璃并不在此。
人不在此，只得离了公主府，直到那雅致的小别院，才发觉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
进院一看，发觉纳兰璃正挽着秦二娘的手在院中漫步赏花，有说有笑，惬意非常。
秦素梅一惊，上前连忙行礼：“参见公主殿下，素梅方才前去公主府不见公主，殊不知您在此处，怠慢了公主。”
秦二娘哪知这平易近人的女子是当今公主，一时之间慌了神，想跟着秦素梅行礼，却被纳兰璃拖住身子。
“好了，不必如此。素梅，你回来了，我猜想你今日会寻我告别，所以特地前来等候。”
她身后，还有琳琅满目的礼品。
秦二娘连忙退到秦素梅的身旁，低声说道：“素梅，娘真的不知道，公主只说她是你的姐妹，娘没想那么多……”
原来纳兰璃早已经想好了全部，更是算出了她今日要别离。
秦素梅心生感动，不顾相拦，直直的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是您给了素梅第二次生命，没有您，哪有今日的素梅？”
“如今秦家已然倒台了，公主交给素梅的使命，素梅也算完成了。今日素梅最后一次去了小司空府，得知秦幽兰身怀有孕，夫妻和睦。”
“事到如今，素梅心愿已了，对公主殿下的恩情却是偿还不清。”
纳兰璃摇了摇头，浅笑着扶起秦素梅，“哪有什么恩情？素梅你是唯一能够替我在冢宰府与小司空府奔走的人，你送来的消息，旁人都没办法知道。”
“这些若是细算，也是我盛了你的恩情。从今往后，你与秦二娘便踏踏实实住着，一切都不必担忧。”
秦素梅心中感动已不是能用语言诉说的了，一时之间竟是清泪数行。
“公主殿下，只要您日后有事，只需召唤，素梅必到！”
素梅，将永远忠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