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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之后,让人感觉周围不是那么冷。

      这么长时间让她坚持着的人只有他了。知道他会来, 可能会晚点, 但一定会到的。

      姜禾绿本该清丽白皙的脸庞此时被冻得失去血色, 眉睫上覆着一层薄雪,双唇轻微颤抖,身上的每一处都浸过冰水似的, 凉凉的。

      时怀见垂眸注视着怀里的女孩,心口隐隐作痛。

      正常人在雪地里待个半小时都冻得瑟瑟发抖, 更何况是跪着。

      她还倔强说自己不疼。

      她不疼,他的心倒是疼了起来。

      那边的沈西成对此事的情形后知后觉。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老对家眼神有多冷薄犀利,如同利剑一样几乎要将整个胸膛刺穿,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也是第一次听见时怀见说那样的话。

      怕是活腻了。

      看似轻描淡写甚至婉转侧击的警告却溢出无法掩饰的狠意。

      沈西成握着自己刚才被拧过的胳膊, 不知道是疼痛更大一些还是心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一些,以至于他现在即使是身在自己的家里,也没有办法为所欲为。

      甚至, 他给保镖使眼神的时候,那帮饭桶都没有动。

      没有人敢带头主动去对付时家的人。

      终于,沈西成生硬地质问出声:“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时总不会不知道吧?”

      时怀见掀起眼皮,扫向他的眼神没有温度,“所以呢。”

      “这是我的家务事, 你没有插手的权利。”

      “家务事?”

      “对。”沈西成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真相, 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 阿禾是我想要娶的人。”

      大冬天的,本来就够冷的了,还讲这么个冷笑话。

      时怀见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对那边的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她现在犯了错,我只想私下处理,不想惊动警察。”沈西成理所当然地说,“你作为外人,没有资格插手。”

      “她犯了什么错?”

      “她想要害死我最在乎的人。”

      “害了吗。”

      “当然……我亲眼看到的,她把清韵吊在江水里,想要淹死她。”沈西成没有任何的怀疑,继续陈述,“但她不肯承认,所以我才想逼问她,你这样冒然过来英雄救美,其实是在推波助澜,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听到这里,姜禾绿把额头往男人怀里靠了靠,小声说:“我没有。”

      她不知道时怀见调查得怎么样了。

      如果拿到监控的话,应该知道一点真相。

      从沈西成这里她意识到,空有一张嘴是说不清的,哪怕她否认一万遍,不肯定她的人依然认为她就是凶手。

      胡思乱想间,她听见时怀见轻声回了她三个字:“我知道你没有。”

      他说他知道?知道什么?

      信她还是……看了监控。

      “真是笑话。”沈西成听了他们短短一句对话,冷笑,“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给时总这么大的勇气。”

      “为什么不信?”时怀见淡淡道,“陈清韵和她无冤无仇,不需要害她。”

      “怎么可能无冤无仇?清韵没回国前,她怕是就对人家记恨上了。”沈西成情绪激动,“替身要有替身的修养,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代替清韵在我心里的地步,害了她只会让我更厌恶。”

      “是这样么。”时怀见轻笑,“可是,当替身多没意思,还不如……做时太太?”

      全场寂然。

      姜禾绿愣了片刻,手里突然没了力道,一阵风吹来,刮走她手里的伞。

      她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

      不远处门口亮着灯,光线和夜色交织间,男人侧颜的轮廓变得温和许多,下颚线明晰,涔薄的唇抿着,每一寸都被她看在眼底,呆滞许久。

      仿佛是在做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西成,直接质问:“你在开什么玩笑。”

      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别说时怀见本身这些年对女人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有,也是为了报复他这个老对家,专为撬墙角干出来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认真地结婚。

      时怀见没有在意他人的目光,也无视沈西成的话,低头问怀里的人,“你愿意吗。”

      “我……”姜禾绿尚且处于震惊的状态,被问到后,诧异几秒后,语速很快,“愿意。”

      很明显地,时怀见笑了下,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但又意外地欣喜。

      见伞已被风刮走,他便抱着怀里的人往车旁走去。

      路过沈西成身边的时候,姜禾绿伸手,语气很冷:“手机给我。”

      事到如今,他没理由再押着她的手机了。

      “阿禾……”沈西成低低地叫一句。

      事发太突然,比起逼问她想要害陈清韵,她刚才的话更令他震惊而在意。

      她说她愿意嫁给时怀见……

      他求了这么久的婚,抵不上时怀见轻飘飘的一句。

      是因为和他闹矛盾才故意这样说的吗?

      劳斯莱斯车门合上后,他还在愣神。

      黑色商务车无法再做到低奢,车灯亮起后,张扬又狂妄地加速,在沈宅宽阔的大院驰骋。

      他们走得很快,留给沈西成的,只有震惊和一把不知去向的黑伞。

      -

      半个小时后,姜禾绿逐渐回温。

      双手和脸蛋不再那么冰冷。

      腿也逐渐找回知觉。

      手机里,是沈西成不断打过来的铃声。

      姜禾绿没有接,听得烦了,索性关机。

      她想说话,又无从提起,该问点什么呢,问他刚才为什么无条件地相信她吗?

      这根本不用问。

      他愿意相信。

      也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问他刚才说“时太太”的话是真是假?

      算了——哪有人问这个的。

      姜禾绿默默地低下头,挑了个最没意思的话题,“你是不是都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

      “言辞带着我一起去害人这事。”她迟疑,“你一定知道了。”

      “不太了解。”

      “…………”

      哪有人这样的。

      他不了解吗?

      见她疑惑,时怀见再次补充:“我只知道陈清韵被送到医院急救室,至于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调查。”

      比起调查,他先亲自去警局更为重要,必须在他们逮人之前确保姜禾绿是安全的,名誉方面也不会受损。

      至于真相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做没做,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首当其冲的事,是保她。

      庆幸的是,警局并不了解情况。

      而后发现,是沈西成没有报警。

      知道这个讯息后,他第一时间联系姜禾绿,奈何手机无人接通,询问小曲后,确定姜禾绿被沈西成带走了。

      有几个瞬间,他差点产生手刃沈西成的冲动。

      他每天恨不得养在暖罐子里的小姑娘,居然就这样被别人按在大雪吹冷风。

      这种冲动到底还是被时怀见忍了下来,如果搁时参或者言辞身上的话,那两个疯子没准想到做到了。

      比起极端的做法,世上报复人的方法有很多,譬如,让他失去对男人来说颇为重要的事业。

      时怀见一边开车,一边在想惩治沈西成的事情。

      而旁边的姜禾绿,想的则是“他这么长时间没说话是不是烦我了也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到了目的地,时怀见才看出小女友的犹豫和心思。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姜禾绿摇头,“还是挺害怕的。”

      “害怕什么。”

      “沈西成。”

      “你担心他把这件事捅到局子里?”时怀见抿唇,“放心,他不会的。”

      “啊?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要是捅的话早就捅了。”

      另一层原因,时怀见没有说。

      她应该也能感觉得到。

      沈西成是用自以为是的方法“爱”“护”她。

      不论有多自以为是,但时怀见至少可以肯定,沈西成并不希望姜禾绿名誉受损,或者,进局子。

      “其实我不是怕这个。”姜禾绿小声道,“我是怕他还来烦我。”

      “等我们结婚就行了。”

      “嗯?”

      “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你说你愿意。”时怀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说话算数,那么多人都听着了。”

      姜禾绿还愣愣地。

      一路上她都在想是真是假。

      他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诶。

      这是不是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

      时妄那边怎么处理。

      尽管脑子里有一系列的问题,姜禾绿还是倾身过去,抱着他的脖子,笑靥如花,“好吧,我都听你的,但是,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颇为郑重其事,“嗯,所以得找个机会求婚。”

      不过可惜,没法给她惊喜了。

      要不是沈西成,他们可能还要再耽搁一会儿。

      至少给他时间准备下求婚仪式。

      下车后,姜禾绿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隔着车身,她疑惑看向男人,“怎么来医院了?”

      “带你检查身体。”

      “我没事的。”

      “走吧。”

      “我真没事。”

      “不走的话我抱着你?”

      “……”

      她撇嘴,有些无语。自己没有伤残到来医院的地步吧。

      在雪地上跪着确实不舒服,但她有掌握平衡,左右膝盖时不时唤着承力,所以休息一段时间便恢复正常了。

      她不情不愿地迈着小步伐。

      要是做完检查后什么都没事的话,反而怪矫情的。

      “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姜禾绿仍然试着和他狡辩。

      时怀见耐心地听完,然后走到她的跟前,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

      “姜姜。”

      “……干嘛。”

      “你是故意想要抱抱的吧。”

      “……”

      她恼得想要捶他。

      真是不可理喻,谁想要他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抱着了。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什么伤残人士了。

      时怀见很显然看出她的心思,薄唇勾起弧度,生起戏耍她的心思,加快脚步,迅速往门口走去。

      一路奔来,旁人见了,直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只有男人怀里的姜禾绿洞察真相,羞恼和尴尬并存。

      “时怀见——”

      “你坏透了——”

      “好丢脸啊——”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这么狗。

      明知道她不想这样非得气人。

      到了医生检查的步骤,姜禾绿很想要一个胶带,把狗男人的嘴堵住,免得他再次说些不正常的话。

      虽然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尔雅,在医生眼甚至是个夜里带小女友来看病的体贴温柔男朋友。

      不过……

      女朋友膝盖因为跪时间太长导致麻木的这种病症,是不是让人不由得遐想他们小两口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而且这大半夜的……

      让女孩子跪着终究不太好,实在不行找个软地儿跪,在硬地跪的话多不舒适。

      职业道德让医生对自己的猜忌和意味深长的想法闭口不谈,如常给病人试了膝跳反应,检查附近的皮肤和骨骼,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出于安全起见,又让他们去拍个片子。

      结果是意料之的健康,毛病不大,唯一该注意的是姜禾绿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能是发烧了。

      体温显示接近三十八度。

      被这么一折腾,安静下来的姜禾绿确实感觉到头有些晕沉沉的。

      刚才在风雪过于冰寒都没意识到自己体温涨得这么快,后来时怀见又给她太多惊讶,所以把自己身体的情况都撂脑后了。

      “现在天冷了,感冒发烧很正常。”医生一边写单子一边说,“温度不是很高,年纪轻轻,没准睡一觉就好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吃药,或者去打个针。”

      姜禾绿笑道:“不用……”

      话还没说完,时怀见平静建议:“住院吧。”

      姜禾绿:“???”

      他倒是说得有板有眼的。

      “我不放心你的腿。”时怀见说,“住院观察更好一点。”

      “好!你!个!头!”

      “我为你好。”

      狗男人振振有词得搞得他很有道理一样。

      姜禾绿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可能就成了不领情的那一个,所以她没有再强硬争执,换了个语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种小毛病没关系的啦,住院多浪费资源,我们把病房合理地让给更需要帮助的病人不是更好吗。”

      一番话有逻辑有真理有好意。

      时怀见还真没找到反驳的机会。

      姜禾绿转过身,拉着男人的手,“老公,我们走吧,我头好疼疼,想要回家早点休息。”

      时怀见抬手试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烧着。”

      “没事,你亲亲我,就好了。”

      “……”

      她仰起小脸,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他。

      很好,装的很像那么回事,恰到好处地挠人心肺。

      时怀见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一边应着一边牵起她的手走,叮嘱道:“那先回家再说,要是不舒服的话随时告诉我,听到没有。”

      她用力地点头。

      家庭医生离得很近,要是夜里发起高烧的话可以适当挽救。

      至于她的腿……得先睡一晚上才知道有没有太大的后遗症。

      两两挽手,坐电梯来到一楼,刚好看见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沈西成。

      他神色匆忙,看到他们后明显地意外,“你们……”

      再看姜禾绿走路不太稳的样子,他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医院了,愧疚感逐渐在心头浮现,“阿禾,我……有话对你说。”

      “不好意思。”时怀见理所当然把人错开,“她要回去睡觉,没空听。”

      “对不起——!”沈西成试图挽留,直接抓住姜禾绿的胳膊,“阿禾,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怪我没有及时调监控。”

      不同于之前捏她腕的凶狠力道,这次轻很多,但牢固得并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

      隔着厚厚的衣物,姜禾绿感知到他的心情,但并不打算原谅,摇了摇头。

      她一句都不想说什么。

      在调监控前,沈西成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看见姜禾绿站在桥上。

      看见她的车经常出现在陈清韵附近。

      所以下意识认为是她做的。

      然而调监控后才知事情真相并不是那样的。

      是另一个女人先下的车,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捆绑得严严实实的陈清韵,然后丢入江,时不时转动滑轮。

      姜禾绿并没有参与这场事故,对于言辞的所作所为,只能在旁边看着。

      车子离开之前,姜禾绿唯一能做的是把让绳子往上提了提。

      滑轮转动的方向,和言辞截然不同。

      这就是陈清韵没死的原因。

      意识到自己误解之后,沈西成快疯掉了。

      整个人如同陷入自我挖掘的深渊,悔恨愧疚,自责到难以呼吸。

      “对不起。”沈西成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话,“是我的错,阿禾,我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姜禾绿回的声调寡淡而疏离,“你不用自责,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啊。”她轻描淡写,“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爱过你,我们两个只是交易,我哄你开心,你给我金钱,当初不还有合同作证吗。”

      “那不作数!”

      “为什么不作数?难不成,你拿我当女朋友看过?”

      除了花钱,其他的事情,他没有任何体现出爱她的意思。

      既然是交易,就不应该谈感情。

      哪怕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待她,有礼貌,态度温和,把她当成朋友一样,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是沈西成自以为心里有个白月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分不清自己到底该要谁。

      “对不起,我……”沈西成情绪激动得快不知道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改的,我会对你好的,阿禾……”

      他还想继续抓她的手,胳膊却被时怀见不轻不重的捏住了。

      捏的位置恰巧在麻筋,沈西成不由得松开。

      不到一秒的时间,他想要的人已经被其他男人拉到身后护着。

      “沈西成,别忘了你来医院的目的。”时怀见淡淡道,“你不是来找她的。”

      沈西成来医院的目的是找陈清韵。

      他调查出害人的人就是陈清韵的主治医生,是十多年前就有过节的言辞。

      但他此时并没有过去。

      他害怕自己一走,姜禾绿就被时怀见带跑了。

      电梯的门,突然开了。

      言辞双手抄着白大褂口袋,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浓黑又清澈,看到他们后,步子顿了顿。

      听到动静的沈西成回头一看,发现是她后,不由得怒恨,一个箭步冲过去。

      在他抬起的手落下之前,言辞已经抓住他的胳膊。

      她没看他,声调凉薄:“你女人的命还在我手里捏着。”

      “言辞——!你怎么还这么恶毒。”

      “我希望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言辞淡淡道,“我自己无所谓名声,但有人在乎。”

      她说的是姜禾绿。

      她现在拿陈清韵的命,换这件事埋没。

      其实就算她不说,沈西成也不会肆意宣扬出去。

      “另外。”言辞松开手,继续淡然如斯的模样,“你最好做好你的女人入狱的准备,我会让她把当年的事情,一字一句地招供于外。”

      她现在是陈清韵的主治医生。

      抛开医德的话,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受姜禾绿启发,她决定让陈清韵接受法律的制裁。

      当年的事情确实过去太久,涉事的人也被陈清韵搞掉,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陈清韵本身就是证据,大可以用手段撬开她的嘴。

      看着言辞此时的静然,姜禾绿总算放下心来。

      被牵扯到当年的事情,怪让人心烦。

      沈西成也让人烦。

      不过好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离开医院后,姜禾绿随着时怀见回家。

      夜深了,身心格外疲惫,她往沙发上一坐,小口喝着保姆送来的姜茶。

      室内温度适宜,时怀见帮她套了件舒适柔软的睡衣外套,叮嘱道:“我上楼看看时妄,你喝完茶后记得上楼。”

      “嗯。”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知道啦。”

      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嫌老男人啰嗦。

      手机快被冻没电了,她一边充电,一边看于诗发来的信息。

      她今晚不是迟到,是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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