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进入了镇子。上次我和司皓晨是白天来的，这次已经是夜晚，街道上的场景又完全是两个样子。
那些卖动物皮毛和尸体的，一个个摊铺都挂上了红色的电灯泡，将血肉模糊的猎物映照得更加瘆人。
而枪支、器官交易的地方也分别弄上属于自己独有色彩的灯光，分门别类，一目了然。魅雪此前没来过，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住了，挽着我的手臂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大了几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不要好奇地探究，看着脚底下的路，否则晚上要做噩梦的。”
“知道了，姐姐。”她咽了咽口水，连忙垂下头，刚刚她可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摊位。
王大锤的脚步也放轻了许多，只是将我和魅雪护在身后，他一个人在前头开路，避免拥挤的人群冲散我们。
夜晚街道上的行人明显比白天多了不少，可能和人们的作息时间有关。
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那家大型土著收藏馆的门前，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门前没有了喧嚣的门票拍卖会，而我身边也没有了那个运筹帷幄的男人。
门前的守卫依旧秉持着“没有门票不得入内”的规则，将我们三个人拦在门外边。
“麻烦告诉江原，就说有老朋友来拜访他。”我用英文很客气地和守门的壮汉解释道。
他和另一个大汉面面相觑，似乎实在犹豫要不要按我说的做，但是没一会，里面就走出来一个面貌端庄的土著女子，正是上次我和司皓晨见过好几面的那个女人。
我朝她挥挥手，而她明显还认识我，对我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她和门口的守卫叽叽咕咕用土著语交流了几句，随后做出邀请的手势，这样子是表示欢迎我们到来了。
“江先生晚点会到，我先带几位去客房。”她一边解释一边带着我们去了二楼。
王大锤一个人住在了我们隔壁，我和魅雪住一间房，她很快给我们送上了新鲜水果和牛乳，并且告诉我们一有消息会及时过来通知。
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房门果然被敲响，“请跟我来。”
魅雪本来在我身边准备一起出去，却被那个土著女子拦在门口，“还请配合，江先生只想见韩小姐一个人，中国人最讲究客随主便，不是吗？”
我给了魅雪一个眼神，让她不用担心，随即跟着土著女子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把我带到一楼的招待室，而是直接去了三楼的展览馆。
展览馆最里面有间小茶厅，布置得很素雅，和日本的茶室几乎是一模一样。
而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正是江原。他正在手执茶壶泡“煎茶”，模样极为认真，仿佛在雕琢艺术品，而他身上也穿的是正经的和服，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仪式感。
“韩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他抬起头笑着看向我，“请坐吧。”
我径直走到他对面跪坐下来，“江先生，关于你电话里面说的消息，能否告知得详细点？”
“不必着急，先尝一口这茶。”他将一盏精致的瓷杯递到我面前。
看着他毫无波动的神情，我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自己太过急躁了些。端起精致的白瓷杯，我轻轻抿了一口，苦涩感迅速在舌尖蔓延，一直到喉咙。
“怎么样？是不是略微有点苦涩？”江原笑道，我皱了皱眉，点点头，“没错。”
他自己也品了一口，随即抬起头，“现在呢？还有什么感觉吗？”
我愣了一下，又低头喝了一口，这次入口居然有些甘甜，刚刚的苦涩减了大半。我不解地放下杯子，“江先生，您不会是想告诉我、苦尽甘来的道理吧？”
“非也，你们中国人讲究苦尽甘来、回味无穷，但是在我看来，从头甜到尾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江原轻轻荡漾着手中的茶水。
我嗤笑一声，“谁会一直被幸运女神眷顾？江先生真的能找到这样的赢家吗？”
“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韩小姐觉得呢？”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但神色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我？您哪里看出来我一直好命了？”我又喝了一口茶，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怒火。
江原笑着摇了摇头，“你听我慢慢解释，韩小姐很小的时候失去双亲，但是爷爷对你极好，甚至爱护你比爱护你弟弟要多得多，你十八岁无意中救了司家地位最高的人，一跃成为未来的少奶奶，八年后，你洗炼归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说是不是一直很甜？”
“这就是您的理解？只看到了所有幸福美好的那一面，却故意避开了痛苦煎熬的过程。”我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他稍稍惊讶地抬起眼皮瞅了我一眼，“韩小姐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小的细节完全可以忽略，但是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足够了，你说是不是？”
“好啊，我现在想要的结果就是司皓晨，江先生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我紧攥着拳头，极为克制地问道。
江原没说话，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心话总让人难以相信，我说韩小姐是人生赢家，可你偏不相信。”
“你还要打多久的哑迷？”我不耐烦地站起身，却发现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江原也站起身扶了我一把，“韩小姐的性子可真是烈啊，怪不得司皓晨会喜欢。”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和司皓晨一个人情，可现在你一转头就这么威胁我们吗？”我发现全身力气消失了大半，只能勉强靠着墙壁站着。
他又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随后轻柔地挽着我的腰，轻贴我的耳朵，“韩小姐，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但是你后面的两个跟班是麻烦，所以我只好采用一下特殊手段请你去见司皓晨了。”
“卑鄙就是卑鄙，还找什么借口！”我虚弱地斥骂，连叫喊的声音都没有了。
江原扶着我向里面的休息室走去，“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不是吗？”
“你要是敢动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咬着牙坚持瞪着他。
“呵呵呵呵……”空荡荡的三楼只回荡着江原冰冷的笑声。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身处一片汪洋大海，每当我想探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总有人摁着我的脑袋将我沉到水里。
扑腾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我还是失败了，我看着自己的躯体在波棱棱的水底下渐渐下沉，周围越来越黑暗。
在最绝望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呢喃声：“韩青翡，你给我醒醒，不要再装死了！”
靠！我暗骂一声，怎么这时候还有人对我恶语相向，除了司皓晨那个笨蛋，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画面切换，我到了手术室，看见一群医生拿着刀具在对我“开膛剖腹”，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术台上那个濒死的女人，以及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那个女人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