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天气入秋，林轩的竹院里，就算是白天都让他觉得有些冷。
披上了小青送来的衣衫，林轩站在了院中那棵歪斜的栀子树前。
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去大半，余下发黄稀散的树叶，还在萧瑟的秋风中飘荡，摇摇晃晃，不知道何时就会支撑不住。
估摸着日子，回报的信件朝廷也该是收到了。
这个寨子的人并不是什么山匪恶盗，有的仅仅是由于各种原因聚集于此相互取暖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不偷，不抢，不伤人，不劫掠，只静静地安居在偏僻的山野沟壑，或耕种着自己的田地，或抚育自己的儿女，又或是享受着免于战火后的片刻安宁
林轩自然是要听从朝堂指令，但眼下招安未成，对寨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圣上是何性格林轩也是有所耳闻，对自家的朝中重臣都是时时试探，又怎会容许一座数万人的大寨呢？
若是将来真的发兵，像小青这样有过苦难遭遇的人们又会有一次相同甚至更为惨烈的经历。
到那个时候，自己该如何做？
朝廷没有让自己回京，便是想的让自己成为寨子里的暗线。
若是等到兵临城下之时，自己会狠下心来亲手将这些人推下深渊吗？
院子里的秋风呼号，并没有给林轩答案。
“吱呀——”
竹门打开，进来的却不只是小青，还有秦杉月。
秦杉月的身上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男装长袍，用的都是粗劣下品的麻布，看上去虽然可能不太舒服，但还算是能够保暖。
黑色的男装再搭上秦大小姐本身就洒脱不羁的气质竟让林轩也觉得眼前一亮。
“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
捂着微微隆起的胸口，秦杉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青。
后者踌躇了一会儿，才略显无奈地说道：“小姐听说近日寨子里请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便想着去旁听。可是又担心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会讨先生不喜，于是换了这身男装．”
女子习文，世间向来都是有偏见的。
更有些迂腐老派甚至提出了类似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谬说法。
当然，在林轩看来，男人能作的诗词歌赋，女人便作不得吗？
不尽然。
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好奇，于是问道：“去便去，又来我这里是干什么？”
没等小青继续回答，秦杉月就抢先一步：“我！我是．怕那人学问一般，来我们这儿骗吃骗喝，误人子弟！所以．所以就想着你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么，肯定能听出来那人是否有真才实学，于是就．就．”
＂就想邀请公子同去！＂
小青有些乖巧地补充道，却不想被秦大小姐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请我同去？”
林轩看看小青，又看看秦杉月，“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吧？”
“公子你怎么知——呜呜——”
秦杉月慌忙用手捂住小青的嘴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去便不去，我自己去就是了！”
说完，气冲冲地走出了院门。
哼！要不是没有适合小青的男装，老娘还用得着来找你？
“公子，要不然你就去看看吧，万一以小姐的脾气性格，到时候将那先生打了就不好了．”
耐不住小青的请求，林轩还是决定跟过去瞧瞧，这先生既然能进清风寨教书，想必也是有些意思。
山路曲折，即使是铺上了石砖，走起来还是有些硌脚。
绕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林轩又回到了之前上山来过的那处空地，在远处的靠近山脚的一个角落里，隐约能见到一间像是刚刚搭建完成的小屋。
阵阵读书声从中传来，林轩便知此处就是那教书先生所在的地方了。
“你不是不来么？”
此时的秦杉月偷偷摸摸地猫在屋子不远处，侧耳细听，却一眼瞧见了林轩。
“求学就应当光明正大地去，你这般鬼鬼祟祟反而会让先生不悦。”
林轩走过来抓住秦杉月的手，就要将她带进屋子。
后者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竟也没太过挣扎，低着头跟在后面进了屋子。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屋内坐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孩童，都是寨子里大人们送过来读书的，正举着一本本稍显破旧的书籍摇头晃脑地读。
一位花甲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袍，手边一堆叠在一起的纸张，拿着一支细长的墨笔，聚精会神地在那些写有歪扭字迹的纸张上圈改。
原来是位老先生。
见门口有人进来，众孩童都停下了读书，个个伸长脖子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量。
“嗯？怎么不读了？”
老人疑惑，抬起头，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向门口，只见两位年轻人站于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么？”
这是很普通的问题。
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但林轩突然感觉这老先生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
眼见着老人扶着桌椅站起身，整个身子甚至都倾斜过去，显得很是吃力。
秦杉月过去帮了他一把，这才让其稳住了身子。
老先生微微颤颤，笑容满面，直夸其怀瑾握瑜。
林轩却愈发感觉不对劲了。
这老先生看向秦杉月的眼神中除了感谢与赞赏，好像还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但看其言行举止又是再正常不过。
奇怪。
抱着疑惑，林轩假意靠近，似乎也是想上前帮忙，却偷偷将手伸向了老人的督脉命门穴。
即使强如武道宗师，一旦命门被破，轻则武功尽失，内力全无，重则直接七窍流血，毙命当场。
当然，林轩并不会直接出手，只是为了看看对方会不会下意识地作出反应。
与此同时，老人缓缓直起身，恰巧让过了这番试探。
林轩皱眉，再次伸手，却被一只干瘦的枯手死死抓住。
耳边突然传来一位陌生女子的声音：
“年轻人，你这样可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