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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骨枯3

    刘显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点头显得他大权旁落、力不从心是何等窝囊,摇头又会错失自救的机会。苏双嘴严极了,根本就不提她究竟控制到哪一步,但见奏本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她打开来念或者批复,朝臣也没有异议,便够让刘显心凉。

    再挣扎说不定会丢掉性命,这个疯女人已经伙同苏冶做出了这等疯魔的事情,本来就是在赌命,再硬碰硬争个鱼死网破实在没有意义。

    比起身死,他更愿受几天牵制,毕竟活着才有可能将她了结。

    这些胆敢挑衅皇权的人,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刘琛真不放心似的又往前蹭了两步,“父皇,若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同儿臣说道,这是儿臣的本分。”

    刘显有气无力地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再凑近些。

    “如今兵权在苏冶手上,你可有什么法子收回来?”

    刘琛皱了皱眉,莫名其妙:“苏大人不是文臣么,又怎么会拿到兵权?……父皇,你是不是看奏折太累了,还是赶紧歇一歇吧。”

    不愧是老狐狸,若他直截了当问“兵权在谁手中”,便会道破他如今所处尴尬境地。而只要兵权没有落在苏冶手中,那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婴呢?”

    “这……”刘琛更奇怪了,“苏丞相不是一直抱病府中么?儿臣前日还听说他这回病得着实厉害,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若非父皇也……儿臣还想同父皇求个情,差几个御医去瞧瞧。”

    刘显翻身躺倒。他这么个举措在平日看来是十分不合时宜的,可刘琛也无法置喙,只得当做没看见。

    他数着房梁,心里升起了一个万分荒唐的念头。

    他该不是在做梦?

    梦里苏冶和苏双反了,软禁着他,不让他看到任何人?

    那刘琛是怎么进来的?

    “父、父皇……”刘琛抿了一下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父皇,可是又有哪里不好?”

    “你怎么进来的?”刘显又坐起来,只是动作迅猛,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亦在发黑,他用力甩甩头,却疼得像要炸开。

    “儿臣今日来问安,自然就、就、就进来了啊。”刘琛有些害怕,“父皇,你可是觉得头疼,儿臣这就叫太医来。”

    “别去!”刘显咬牙切齿,厉声吼他。

    “是是是,儿臣遵旨,可父皇,你……”

    “苏冶去前线了?”

    “嗯?父皇,的确如……”刘琛答到一半,便成了惊恐万状的喊叫:“父皇,父皇,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传太医!”

    苏双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轻笑道:“殿下,莫要叫坏了喉咙。”

    “父皇果然犯了癔症,这可怎么是好……”

    苏双走到床边,扒开刘显的眼皮瞧了瞧才放心,“殿下可别贼喊抓贼了,本宫今日放你进来亲自看看,可算心安了吧。”

    刘琛对着昏睡的皇帝仍不敢动手动脚,见苏双毫不避讳地又扒眼皮又捏鼻子,直觉后颈灌着丝丝凉气。

    “你多来几回,说不定他就能全盘信任于你,给你留下传位遗诏。”

    “那就有劳娘娘了。”

    苏双含笑点头,“岂敢呢。”她掏出一方丝帕,“陛下来我这里时,若我燃了冬灵香,他便会止不住呛咳,你瞧,”她将那方帕子捂在刘显口鼻上,“他确然是昏过去了。”

    刘琛点点头:“娘娘厚爱,儿臣担不起。”

    “那我拜托你的事……”她垂下眼睫,美人含愁果真叫人心碎,“我那体弱的侄儿,烦请你一定尽力找回来。”

    刘琛扫了一眼仍搭在上头的帕子,再度允诺:“儿臣一定尽心尽力。”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当时偏偏放下戒备相信了那个女人呢?他在枯草上裹着一床薄被团成一团。春寒犹厉,牢房一方小小的窗透着外头的光与冷意。

    等他说完“尽心尽力”,刘显便诈尸似的坐了起来,将那帕子扔到一旁。

    “来人,将他给我打入大牢!”

    甚至连辩解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刘琛哀嚎着被一路拖出去,手指抠挖地面时连指甲都崩裂。

    ……陛下若是不信,妾可以叫他来让你亲自问问。

    当然,陛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阿琛虽然想要你的命,却还惦记着名正言顺的遗诏,可妾不一样。

    妾就要死了,陛下的什么都不惦记。

    若陛下能陪妾一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显最终答应了她。那冬灵香与玉墀香颇为相似,刘琛却不精通此道,自然被沉浮宫中的娘娘一手戏耍来去。苏双将那方帕子收回袖中,在侍卫踏入寝殿之前轻声道:“殿下的手段还是……略差一着啊。”

    他被关入大牢,是几年来从未有人用过的那间。

    哪怕是晏叙来那等分量的人都没资格被关在这里。他作为本朝第一个被关进来的皇子,比外头那些人,还多得了一张薄被。

    只是看谁动手更快罢了,他没能说出晏熹的身份与和苏婴的往来,是他败了。而在内宫几乎都握在苏双手中之时骤然被打入天牢,他插翅难飞。

    “你要朕猜疑这个猜疑那个,是想将朕的儿子都杀干净么。”

    “陛下误会了,陛下的儿子亦是妾的庶子,妾怜惜还来不及,又怎会加害。”

    刘显握住她执勺的手,近乎恳求:“别再给朕喂药了,朕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苏双平静的面容似乎有了一丝动摇。刘显便乘胜追击:“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朕能保苏家荣华富贵,朕也能、也能为了你废除三宫六院,你不要再给朕喂药了,好不好?”

    “我想要陛下以一己之力平定边境之乱,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将士不再化作枯骨”她轻声道,“让我的兄长与侄儿都平安归来,陛下你,能做到吗?”

    刘显缄默不言。

    于是也没能阻碍她那只纤瘦却坚定的、跟过来的手。汤药并不苦涩,甚至有点奇怪的甜,他被迫悉数喝下,连吐出来的自由都没有。

    我想让我的家人平安,也想陛下你不要铸成让苍生罹难的大错,我左右为难,只好出此下策。

    哪怕最终的结局是与你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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