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装成文璋那死老头的时候头发不够,比不得他高高簪起,才有了这等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这一波三折的气短。晏熹扶着他到了门边,四处摸了一圈,“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呢?”
苏婴:“还是那间房?”
“是啊。”他果然摸到那张桌子,上面留着拔箭之后的凹槽,“不是说不放在心上么?”
苏婴回到榻上,往里让了些位子,“闲着也是闲着,上来睡会儿吧。”
……不过是被劫走了数个时辰,怎么都不像他了。晏熹震惊地和衣躺下,“你……”
“你不脱衣裳吗?”
“脱了你又看不见。”晏熹又坐起来,嘴上虽然抱怨,还是老老实实脱了个干净。他没受什么伤,自然也不心虚。
浑身上下给人摸了个遍,晏熹心里哎哟喔哟地呻吟着,一动不动老老实实任他摩挲。苏婴果真碰到一处轻微的擦伤,“怎么弄成这样?”
“来救人肯定得穿软甲,这是不太合身磨的。”那手指又流连到身后,光裸的脊背上,晏熹没想到这样经不得碰,微凉的手掌才贴上去,他就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苏婴本来淡淡“嗯”了一声,他一抖,眉心便立刻拧起来,反复在方才那处摩挲,想找到一处刺伤。
晏熹身上窜起一大片鸡皮疙瘩,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反手一把抓住苏婴的腕骨,“宝贝儿,你能别摸了么?”
“宝贝儿”愣了愣才听懂他话中意味,气急败坏地赏了他一巴掌,然后捂着被子转头生闷气去了。
苏婴眼角有些红,嗓音比之前更哑了,诸位“下官”看到他这等模样不由大惊:“方才见大人,眼睛也未有肿得这样厉害,可要再叫大夫好好看一看?”
晏熹上回没起身,现在倒是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一副提防哪里又跳出来人祸害的模样,铁面无情。
苏婴咳嗽一声:“无碍,同诸位大人无关,大夫说只是暂时,既然有护卫跟着,我们便也不多停留,还是尽快赶路吧。”
他们又道这怎么行,客套再留他两天,没想到苏婴立刻顺杆爬了:好,那就留两天。
诸位饭桶一个个苦着脸回去了。苏婴没有追责,也没有大发雷霆,甚至没打算看看他们的政绩,这已经是破天荒了。要知道这位右丞相向来苛求一个清明,每年查验的时候都将他们操练得哭爹喊娘,哪怕鞭长莫及,送上去的东西有半点存疑都要挖出后面一连串的事,实在不让敷衍塞责的人活。
此时他虽只在驿站休养,可淫威还在。一只老虎,哪怕是瞎了的老虎,还是容易叫人忌惮。
更何况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只是老虎爪下的猎物。
善于牵出萝卜带出泥的苏大人这回倒真没想着挑他们麻烦,原因很简单——刚刚哭了一回,这会儿强打精神见了见诸位,实在有些不妥。
周身仿佛浸润在难以言喻的气息中。他掐着晏熹的掌心道:“下不为例。”
不为例就不为例,反正你下回还会这样说。晏熹倒不是真的憋坏了,但……
苏大人也说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更何况,他目光迷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可不常见。大抵因为目盲,他这回格外敏感。
今夜是一勾弯月。晏熹推算了一下,其实除夕过去没多久,但那等一手拿一支蜜糖,一手牵着苏婴的神仙日子好像已是上辈子所有。
他扶着苏婴回房,才跨过门槛闩好门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是真想再抱一回。苏婴笑道:“我以为经过这些,你早该抱不起来了。”
“你才多轻。”晏熹将他钳在怀中,“我倒是期望抱不起来。”
他发现苏婴真的很喜欢依偎的暖意,大抵长大成人的这么些年没有人抱过他,于是抱着他静静坐了一阵,才将前来搭救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他听。
进来的路上挟持着于碧并未受过多阻挠,硬要说的话,就是来来回回寻找机关的时候不小心被铁皮蹭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在左手食指指腹,已经不流血了。
而方才苏婴察到的那处,其实是出来与人缠斗的时候,对方看他衣衫已经划得不成样,以为已经受伤,才刀刀快攻,被金丝软甲一拦也没剩多少力道,接连磨了几回磨破的。
不过这等微末小事也无需报备,等他复明,这伤疤早就好了。
苏婴听他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头靠在他胸前嗅了一阵:“……这是什么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晏熹立马下意识地别过脸,“不知道。”
饶是这样,看着苏婴他还是扯不出谎。苏婴对他的态度……看起来撒谎也没什么关系,可就是不忍心再骗他。
上回大张旗鼓地做了以后……虽然脱离他既定的计划,他仍有种隐隐的不安与愧疚。
苏婴并不像他面上那样无懈可击,他是一片搭在殿顶上的琉璃瓦,面孔蒙尘,风雪迷眼,更有不计其数的细微裂痕。
而这裂痕让晏熹患得患失,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按到某处,让他沿着蛛网似的缝隙崩裂。
哪怕穷其一生都在用尽全力为自己套上铠甲,到最后还是捉襟见肘地遮挡着浑身的软肋。
“至死都不愿离开的地方,如今让我畏惧。”苏婴轻轻道。
他说这话十分随意,好像只是讨论晚饭盐重了还是没放醋。
晏熹几乎要跪下来投降:“你别这样,你说下不为例就是下不为例,我再这样……让我……”
苏婴不信赌咒,但还是按住了他的唇。
知道他不再追究,晏熹立马现起来:“一定听话,一定听话,别赶我走。”
他没什么动容,拣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缩在他怀里,忽地道:“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神色认真起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不会赶你走的。你去哪里,我就要追去哪里。”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