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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可说16

    “哦?那‘朱雀’指什么?”

    “八卦为离,五行主火,属夏,象礼德,可解释不通。”苏婴并起二指缓缓划过“旌动朱雀”,“朱雀是什么地方朝拜之物么?你于其下举反,实在说不通。”

    “那应该是什么?”

    “中原向来称皇帝为真龙天子,也以此多有代指,难不成还有什么地方用朱雀代指么?”他抬起头,“总不是说你正礼厚德。”

    还真叫他给猜对了。于碧将他关入地牢前曾带他接连穿过十二扇门,最后一扇上头刻镂的确实是一只朱雀。

    “既然是老和尚信口胡诌也就没必要细究,你说的一笔勾销可别忘了。”晏熹催促他,“快躺下,我看我都快成了你的老妈子。”

    苏婴并未理会晏老妈子转移话题的拙劣伎俩,接着道:“相传朱雀真火,南明离火,无物不焚,所见化烬。朱雀主南,当是南方之国。大昭以南,除却海外,便只有南疆六诏,晏熹,你可是同他们有所瓜葛?”

    ……还真想到不得了的事了。晏熹本以为他的“江湖帮派”一说够让自己嘲笑几年,没想到一个蠢到家的下下签就能叫他推测出这么多,一时气都滞住了。

    这点反应苏婴自是看在眼里,便知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哪位诏王的女儿?是公主么?”

    晏熹的脸倏地转冷:“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就掐死你。”

    如此看来,真相大白。

    “你不说,我随意托人问问就能知道。他们信什么就信吧,我自然不想掺和,只是你与虎谋皮,不怕坑害到自己么?你我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何必对我过多欺瞒。”苏婴缓缓躺倒,“夜还长,晏熹,上来睡吧。”

    智极近妖,令人通体生寒。晏熹只觉脊椎爬上一片细腻的冰碴,顺着血管带出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你是事先知道了我所有底细吧。”晏熹重新躺回去,开始重新思量将他尽快弄死的可能。那些温情说不定也是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偏还陷进去了,实在可笑。

    “不相信苏某?”他的脖颈从交叠的衣领中伸出,极白的皮肤下能看到血管在汩汩跳动,脆弱到一伸手就能掐断。

    “是因为我一连猜中这么多,害怕了么。”苏婴笑笑,略有得意,那是许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少年意气。

    “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觉得我有所图。晏将军,你也不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布局设陷请君入瓮,如此大费周章。诚然你取我小命轻而易举,但我也不是完全受制于人,可别太相信自己能耐了吧。他们为什么肯听你驱驰,为什么连丧命都不怕?你出身行伍,难道不知豢养死士有多不容易?敢将他们一股脑儿地塞给你,说明他们拿捏的把柄完全不必担心你会倒戈。……这你知道吗?他们拿性命要挟你了么?”

    早前猜测他的“夫人”是晏家小姐时晏熹伤怒,苏婴没有再问。一想到他们或许以着他其他的亲人来要挟,就有些微的暖意涌上来。

    灭门始终是不可磨灭的哀痛,倘真有那么一两位还在世,说不定他拼死拼活时还能有一点惦念,不会将自己坑在里头。

    就在他以为晏熹充耳不闻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闭着眼开口:“我告诉你了,你想怎么样?”

    “不想你受他们要挟。毕竟……这些事结束以后,倘能有幸活着,苏某还是期望你能踏千山历万川,好好替他们看看。我想历来的兔死狗烹并非虚言,他们达到目的,定会毫不容情将你抹杀。”

    这倒是真的。只是大仇未报一切都是后话,晏熹总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这一点执念消弭,哪怕就死也甘愿。

    可他分明从苏婴话中听出了些料想之外的东西。

    “那你呢?”

    “倘若苏某也能侥幸不死……哈哈。”

    “故而你说来说去,所谓对我的念想也不过达成目的的手段,真是龌龊。所以,今日,我将底交给了你,你待如何?”

    苏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晏熹看来,他被贬到这里,苏婴还巴巴地追过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有那么点执迷在的。可他方才话里意思,大有两人都活着也永不相见的意思,故而认为他这不过故作姿态,实在为人不齿。

    但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既然选择和晏熹站在了同一边,不管最后刘显是不是死在他手上,他也担着“弑父弑君”的大罪。此罪霍霍滔天,届时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恐怕苟延残喘着,也是要遭天谴的吧。

    他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先前为了刘显,可着劲儿糟蹋自己也完全不怨憎,后来为了父亲,为了苏家人能太平活下去又戒除了长门散。

    再后来,他为了黎阳恨上刘显。

    然后,顺水推舟,为了晏熹,将刀伸向龙椅。

    实在没什么自私自利的念想。没有,也私不动了。

    “怎么着晏将军觉得苏某骗财骗色,实在混账?”

    晏熹揉揉眉心,被困意泡软的脑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苏婴常有的小动作。大概是成日埋首经卷,他好像很容易头疼,一头疼就揉自己的眉心,顺带强迫自己解开不自觉蹙起的眉。

    ……真是住在一起久了啊,才变得越来越像他了。

    他嗤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自然不怕你占什么便宜。且目前来说,你是万人之上的丞相,我不过一介逃犯,实在不可相提并论。你非要争论,我能在你手下捡回一条命来也是我走运,实在不算吃亏。”

    不久之前他还抱着两人势均力敌的幻想,然而见识苏婴八面玲珑的本事以后,这点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狂妄他就团了团扔进了茅厕。

    才后知后觉地体察到朝廷可怖、人心叵测。

    “你能这样想,那太好了。”苏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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