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哪里走，”刘琛高声叫道，“这几日看到我便绕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大人不高兴么？”
苏婴无奈地回头，“臣并没有无视殿下的意思。”
刘琛缓缓走近，“是么，苏大人，可是为黎阳之事烦心呢。”
再好的涵养遇到这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都要忍不住青筋跳动了，苏婴暗自磨着牙，反问道：“难道殿下身为手足，一点也不关心皇妹死活么。”
“自然是关心的。”他往前跳了一小步，看起来仍未去少年稚气，腰带上拴着的玉佩“叮”一声清响，连带着他脸上也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可黎阳还有别的手足帮忙看顾，何必太过担忧呢。”
苏婴的心猛跳一下，却仍垂着眼道：“殿下是说七殿下么，可七殿下离宫日久，恐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吧。”
“是啊，”刘琛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离他更近了些，“我这七弟才多大，这就显露出闲云野鹤、不思经纶的性子。其实也好，这皇宫之中处处险恶，他能离得远远的，也是他的福分。”
“殿下是来同臣打听公主殿下的么。”苏婴不想听他废话。
“当然不是，她是我妹妹，有什么我不能亲自去看呢。我倒是想请教苏大人几个问题。”
苏婴心急如焚：他刚听到一个万分糟糕的消息，生怕有人趁乱对苏冶下手，想赶紧出宫去看看他。
可被刘琛拖在这里，他也没法推脱，只得耐心听他讲。
“这天下掌着生杀大权的人不多，父皇是一，苏大人也是一，我就上不得台面，也不出来献丑了。”
苏婴皱起眉头：“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臣还有事，不能耽搁。”
“不能耽搁太久，我知道。”刘琛强行给他加了个“太久”，苏婴无力辩驳。“这回闹成这样，不知道苏大人打算将他怎么样？”
苏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头疼的事，有人心知肚明，这个人还隐藏极深，以至于自己被利用了这么久都无知无觉。
“恕臣愚钝，殿下说的是谁？”
“文大人，哦，应该叫晏少帅。”刘琛的笑容更深，看起来真诚到残忍，“苏大人不会告诉我说不知道吧。”
“臣还真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京城大乱，臣先少陪。”
刘琛一伸脚拦住他，“怎么着不愿意承认？苏大人知道倘若父皇知道了此事，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么。”
苏婴冷笑一声：“那殿下便尽管上谏吧，臣拭目以待。”
“哦？”刘琛也不恼，不着痕迹地将那只脚挪回来，“想必苏老大人也完全不知此事吧，到时候翻出这么大的波浪，可要跟陛下好好辩驳一番。”
这是拿苏冶威胁自己了。苏婴愈发觉得可笑——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怎么就觉得把刀架在苏冶和晏熹的脖子上自己就会乖乖就范呢？
并不是不在意，只是真到了这样一步，苏冶心性刚烈更甚于他，又岂会受人摆布呢？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杀他，所以给你出个主意。哎呀，我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名动天下的苏丞相面前搬弄是非。”
“殿下请讲。”苏婴微垂下头行了个礼，本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但看样子，不让他说完他是不肯罢休。
“太祖将京都定在此处，比起前朝要往南许多，因此江陵也跟着沾了光，繁华许多，已经隐隐可同这里相比了，尤其是郢地大好山水风光，隐退那处是不是要比流放北疆要舒坦得多？”
可以苏婴不肯给他捧场。
刘琛竟也不尴尬，接着道：“郢地的县令不是才被贬么，我看文大人最合适去那里啦。”
这神经病。苏婴叹了口气，“殿下倒是比臣想得宽厚许多。”
“苏大人对我太多误会了。”刘琛顺杆爬道，“其实你若肯早日与我攀谈几回，我们也不至于生分到这个地步，怎么在苏大人眼里，我是个吃人的怪物么。”
“臣不敢。”
“嗳，这只是个小小的建议，苏大人智计无双，就拿我当个笑话吧。”
“恕臣直言，”苏婴道，“晏熹此人留着无益，殿下为何不杀了呢？教他去那富足之处游山玩水，便宜他了吧。”
他说这话时带着淡淡的嫌恶。苏大人的爱憎通常是看不出来的，如今语带恶气，看来是真的憎恶到了极点。
“那不是苏大人会不开心么。早听闻你杀伐果断，但其实你很会将小事放在心上，不是么？他给你取了个闹着玩似的字，你便下不了手。”刘琛啧了一声，“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你将他当枪使，苏老大人是安稳了，你苏大人心有愧也不稀奇。”
苏婴：“哦？”
“所以你倒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让文大人出为江陵郢地县令，殿下的吩咐臣记下了，还有旁的吩咐么？”
刘琛露出一副养的狗终于听话了的欣慰之色，“暂时没有了。”
苏婴行礼道：“臣还有急事，这便退下。”
“苏大人，”刘琛轻声提醒道，“可别一步错，步步错啊。”
“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要不是让我苏家一起去死，臣也大抵能满足。”苏婴眼珠不错，“臣什么都听，还望殿下放我苏家一条生路。”
刘琛笑着点点头：“怎么会呢，断手断脚这种事情么，太过残忍，我做不来。”
他知道苏婴的身份，也知道晏熹的身份，还知道苏婴的软肋是什么。
哪怕是觉得自己服食长门散轻易烂在地道里也没什么的时候，苏婴都没敢想象过苏家动摇的景况。
废太子刚淡出世人的目光，他便轻易跳出来，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长成一段根深蒂固、高可参天的巨木。
苏婴一遍遍地顺着自己的思绪理，可接连的风浪一波接一波打过来，让他心如乱麻。一时间，晏熹厉声呵斥的“站起来”、父亲佯装嫌弃的神情、黎阳倔强又朦胧的泪眼纷纷掠过。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