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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折帝姬8

    “要吃吗?”晏熹头昏脑涨地坐起来,“你想吃就吃吧,我不吃了。师父留下来一起吃。”

    “烧了一场,不大好受,不吃饭不成,让下人给你煮点粥喝。”

    那清汤寡水的……一看到就反胃。晏熹靠在床头,不再争辩:“好。”

    苏婴这头吃了晚饭,府中诸事收拾停妥,才跟着苏冶进了书房。他将晏熹交代的事说了一遍,和苏冶分析半晌,忽然道:“爹,你觉得孩儿应当成家么?”

    “怎么这样问?”苏冶看向他,“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我总觉得我这样的……万人厌弃之躯不该再祸害旁的姑娘,故而不想娶谁过门,爹,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你能儿孙绕膝,爹自然欣慰,但孤身一人亦是自由,外头的天地广阔,有朝一日大昭不需要我们再殚精竭虑,你亦可寄情山水,周游名山大川,有何须身旁有人照应?”

    苏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住了。

    “是因为黎阳么?”苏冶道,“你想将她娶回来照看?”

    “不,殿下就算要找个人将就,也绝对不能是我。”

    “你说得对。你的身份并不是无人知晓,倘若有一天真的有谁捅了出去,天下人都会戳着你的脊梁骨指摘。黎阳她是好意,但这是下下策。”

    “爹,”苏婴瞳孔骤缩,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你为什么从不嫌弃我?当初他……他将我丢给你的时候,你有恨过吗?”

    “恨什么,嫌弃什么?”苏冶手捻胡须,“我自己生一个,也生不出你这么乖的,倘若生成了李仁那个样子,迟早得被你气成个葫芦。”

    苏婴不肯退让,让他随便糊弄过去,“一次都没有过?”

    “不甘过,怨恨过,”苏冶迎上他惴惴不安的眼神,执意要给他吃个定心丸:“但稚子何辜。阿婴,你告诉我,倘若是你,你会怨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吗?那时我就明白,恐怕这个孩子还不愿出生在这个世上,他是被迫来的。”

    他倒是没说错,苏婴确实是被迫来到这里,倘若能选择,他宁愿他从来没活过。

    “至于嫌弃,”苏冶笑了笑,“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茅厕吗?匹夫不以其出身论贵贱,善恶为一,功过为一,谁告诉你血脉也能衡量人了?你从小读的圣贤之道教你以出身取人了?”

    苏婴老实答道:“不曾。”

    “那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冶长叹一声,“晏熹啊,可惜了,晏大帅要是还在世,看到他如此出息,该欣慰至极。”

    “欣慰?”苏婴以为自己听错了,“爹,他干的可是叛国投敌的勾当,满脑子都是折磨百姓,他根本就没有人性在了!”

    “但是你想想,”苏冶示意他稍安勿躁,“一个人,从绝境中好不容易生还,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管他勾搭上的是何方势力,能说服他们也是一种本事。”

    “……爹。”苏婴道,“虽说你不如我执拗但总该……”

    “我不是没有站稳立场,对手的好同样应该尊重。阿婴,你聪明过头了,浅显的道理反倒不懂,我看到的晏熹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是因为你和他有过节。”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起来,苏婴就想到那个用意不明、但切切实实贴到了的吻。可能晏某人两年没眠过花,委实憋坏了,喝了这药就露出了本性,但苏婴逃也似的离开了,熟睡的他比清醒的他更为可怖。

    他往常是什么样的?据他说,有位姑娘在醉仙楼讹了他十两银子,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格外正经的人。

    “阿婴,”苏冶皱眉盯着他,“你怎么回事?今日才多久,你已经跑了好几回神了。你这心猿意马,该不会真是对黎阳吧?”

    “儿哪敢如此大逆不道,父亲快别说了,心烦意乱自然有,这等感情永生不得见光,还是少提为妙。”

    “话是这样说,但是你连一点念头都不能有。乱了世俗伦常,这可是头等大罪。”

    “我明白。”苏婴暗自握紧拳头,有些世俗还须在意,有些伦常还得管顾。

    “你不告诉陛下晏熹的真实身份,这是对的,爹支持你,晏家本就含冤,即便是用这种方式留住晏大帅在这世间仅剩的血脉,也聊胜于无。但是阿婴,当断则断,你护着他,首先要保证你护着自己,明白吗?”

    “嗯。”一开始告诉他的时候,苏婴还惴惴不安,生怕他雷霆大怒,后来才发觉……他这些年识人无数,什么样的面和心都见过,就是看不懂他这个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以为苏冶心里有积怨,他说没有。

    他以为苏冶满心满眼都是忠君,可也不是。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

    “爹,”苏婴忽然道,“我还是想住在文璋家中。”

    私下里也不该称他真名,否则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又该如何?

    苏冶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么,什么事情认准了就非要折腾到底,你不挖出他的花花肠子看一遍就不放心。去吧去吧,当心身子。”

    “我是盯着他,他总出馊主意,偏偏陛下还听。”

    “匡正那是死有余辜,虽然他手段不怎么光彩,倒也很合适,你不必过多纠结。”

    “我没纠结。”苏婴小声违心地道。

    “臭小子。”苏冶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世间除了爹,还有谁能更了解你?心思太重容易睡不好觉,你刚摆脱长门散,还是不要想太多。”

    苏婴一听他转弯抹角地打听话音,忍不住心底轻笑:“爹,放心吧,我摆脱那东西已经挺久了,不至于害怕到晚上睡不着觉的地步。”

    他知道他爱藏心事,有些事宁愿掩埋也不愿吐露分毫,所以每次说起这种事来,总是小心翼翼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胡须都白,却还担心顾虑一个孩子的心事,实在有些可笑。

    可这可笑背后是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惜,他又怎能不领情?

    果然,苏冶一听这话立马就变了调:“是吗?你小子折腾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行,今夜你跟我睡,让我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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