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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负屃乱11

    “就为这个?”

    “……还有。之前巡境之事暂时搁置,陛下暂没有皇子可以委以重任,我得列个钦差大臣去,看看各地隐患。”

    “还有呢?”

    “还有一个不能告诉你,否则我小命不保。”晏熹一夹马肚,“来,今日你我一决雌雄!”

    他风一样纵马而过,苏婴紧追上去,风声掠过耳畔,似离地的飞鸟迎风展翅。

    “文大人!你不能这样!”

    “赢不赢不是你说了算,别废话!”晏熹抽着马屁股,立刻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意已决。

    我也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给摔折了。苏婴看着他越跑越远,心想:随意吧,这老东西,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还一不定呢。

    他们后面有小厮骑马跟上来,老板总不能让两位丞相受伤,必得看得紧紧的。可晏熹刚刚毫无预兆地扬鞭,他们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照这个模样,他这“没骑过马”的丞相老爷肯定会被他们追上来,他也不能展现出高超的马技。四面受敌,想要摔得自然,何等不易。

    就是现在。晏熹换一手拉缰绳,另一手飞快从袖上抽出一根针,疾行中精准无比地射进了马蹄之中。那针不长,没入马蹄之后根本就看不出来,马狂奔几步,前腿一软跪了下来。

    陡然栽倒,晏熹惊叫一声,在纷纷伸手捞他的小厮之间跌在了地上,收不住的势让他打了个转,又头朝地撞了上去。

    还好没有石头,晏熹在一阵头晕目眩中艰难想道,还好没有石头,不然这一下头非得开瓢不可。颈骨“咔嚓咔嚓”地想着,还好他以前摔下来过无数次,避开要害早就成了本能,否则这回真得去见爹娘了。

    苏婴的心陡然一紧,刚刚那一下看着都疼,他还真是好运,否则这会儿该横尸当场了。

    他也追上去,在他身旁翻身下马,焦急道:“文大人,文大人,你怎么样?!”

    晏熹有气无力地抬胳膊,忙被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先不要动他,不要动他,苏大人,等大夫来。”

    “我……”他剧烈咳嗽起来,“应该没事吧……”

    被人按得死死的,他也不好用力挣动,万一真给自己弄成一身的伤就不好了。他没觉到哪里走尖锐的疼,筋骨应该没什么问题,内脏可能被震伤了些许,他这会儿很想吐。

    “苏大人……”晏熹有气无力,“你看你,我都说了不会……咳咳……骑马,你非要带我来这里……”

    苏婴:“……刚刚明明是你先出去的。”

    “我那是……”我那是什么,晏熹觉得头晕眼花,头都觉得恶心起来,还好刚刚第一下是脚着地,第二下才是头。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等大夫来。”

    “唔……”晏熹用力眨着眼睛:“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为什么……”

    苏婴心跳如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在演戏,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活该?你作死?你自讨苦吃?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按在晏熹的手上。他的手掌很硬,不像个文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晏熹茫然瞪着天空看了半晌,弯曲指节,握住了这只微凉的手——苏婴的平日里就凉,刚刚受了惊吓满是冷汗。

    苏婴叹了口气,任他抓着,看来文大人不行是不行,但真的很想要个承欢膝下的儿子。

    案上明烛、窗外翠绿,又一天的太阳升起了。苏婴眼眶通红,揉着眉心放下书卷。

    晏熹果真没什么大碍,但坠马这等事对于一个文臣来说还是太过凶险,皇上谴了一名太医来他府中住下,直到他身子好了再回来。

    而苏婴因为接二连三的惊吓,病还没好完全就又病了,这回烧得更厉害,为防将病气过给他,便搬到了一边的厢房。

    一来二去,秋猎的日子将近,两位丞相相继病倒,刘显颁了特旨,命他二人无需随驾,留京静养。

    能随驾北上狩猎是天大的荣耀,多少显贵削尖了脑袋也进不来,可惜他们俩都没了这份殊宠。满朝皆在扼腕叹息,亦有那么一两位占了他们留下的名,感恩戴德。

    他被高烧折磨了一夜,本来应该昏昏欲睡,可因着长门散的效力,他抖得厉害,一夜未眠。他辗转反侧,肋骨脊背皆被硬榻磨得生疼,索性就不睡了,干脆起来看书。

    翻书,尤其是翻这种圣贤书一向是个烦闷的苦工,远不及话本子有趣。苏婴平日里还能心静如水,这会儿烧得眼睛通红,心浮气躁,一个字都看不进,扔下又捡起,合上又翻开,反复几次,破天荒地同书置起气来。那薄薄的纸页簌簌动着,字里行间都拗出一副揶揄人的姿态。

    苏婴捧着这本书入了定,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纷繁的心绪去水流退却,痛楚又弥漫开来——他离开长门散第三天了,身体在渴求,在叫嚣,在怀恋脚踩仙云欲登天的快感。

    可他再不打算纵容自己了。

    刘显赐给他的药须得当面服下,但他也不担心苏婴,毕竟没有人戒除过,沾染了这种东西,只有死路一条。他听闻严重发作时,人会畜牲都不如地满地爬,虽然他不想让苏婴亲自示演,但也相信了这是可以死死牵制他的把柄。

    如此顽毒,就算他不赐止渴的鸩,苏婴也会自己去找。

    功成身退之时,这把骨头便如点燃了引信的烟花,绚烂过后归于寂静,史书寥寥几笔,记刻一位少年丞相的离世。

    明日一早刘显便要离京,苏婴安排的人也都到了相应的位置,这些时间搞点小动作不算太难。六部尚书一同随驾出行,他爹也不会直面他发疯的模样——

    苏婴微弯眼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是他这个地方不合适,可他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他倒没有叨扰文大人的羞惭,只是觉得倘若能选,从妓院出来的那条密道都比猫嫌狗不待见的文大人的府邸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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