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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负屃乱8

    “等什么,快进去,别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你也太晦气了,害得我这半晌赚不到钱。”

    “……多谢。”苏婴将滚到舌尖的“你赚钱做什么”咽了下去,这问题太蠢了。他点点头,掏出钱袋倒在桌上,“多谢。”

    姑娘讶异地睁大眼睛,还从没见过这种公子,两手将银两都拢过来,那着一块亲了亲,“公子,你怎么这么小气,银两都给我了,却连个袋子都不给。”

    苏婴没理会她的调情,拿起画卷的时候心倒狠狠疼了一下。他倒是想将这幅画一并带回去,可……算了。

    “公子慢走,有缘再来!”姑娘挥着手帕,“下回记得钱袋一并留给我。”

    没有下回了。苏婴冷冷道,他的钱袋是苏家夫人绣的,当然不能随便扔了,钱这东西他又不缺,可娘给的钱袋那是无价之宝。

    一进密道,寒气就扑面而来。他沿着一道狭窄的台阶往下,什么都看不清。摸了半晌,他看到了一缕光。

    是一盏油灯,快燃尽了,放在地上,应该就是为他这样的人准备的。他拿起来,趁着灯还亮快步往前走去。

    又走了半刻,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密道有一张榻那么宽,另有一盏灯放在那里。苏婴将手中这盏放下来,拿起那一盏,接着往前走去。

    灯油应该还够,他往前走的同时开始注意左右的墙壁。这密道果如那姑娘所说,四通八达,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姑娘房中都有这么一条道。

    怪不得官府怎么追查都没用,许多大案入了青楼就再没了波澜,人说狡兔三窟,他们又何止三窟?

    不料今天这密道格外热闹,他转了一圈,竟然听到了脚步声。他将油灯往地上一放,一把扯散了头发,摸着墙上的灰胡乱抹在脸上——这里来的还有贵公子,倘若给人认出来,那就是真的糟了。

    他决定上前去瞧瞧。

    青楼白日没有皮肉生意,在这密道里走动的倘若不是放灯的人,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午,就算是昨夜宿在这里,也不能到这个点儿才离开。

    真的是晏熹?

    他没再拿起灯,悄声往那边走过去。这密道是个九曲回廊的模样,拐来拐去,几乎看不到光。

    那头脚步虚浮,听起来像……像一个病鬼,苏婴的心渐渐沉下去,毕竟他也是“病鬼”中的一位,长门散最盛行的地方自然是烟花之地,没有皇帝给他的那么干净,几乎是合着土灰都能喝下去。

    是谁?

    苏婴拐进另一边的暗道,悄然往前靠去。渐暗的火光中有一个佝偻的人影。他甚至都不像个人——蜷缩的姿势像一只病弱的野兽,他贴在墙上,倘若不是发抖的四肢,几乎不像活着。

    是……是……

    苏婴一时僵住了。那形容枯槁的男人,竟是刘显属意的驸马,前不久还亲口说过李尚书的公子文武双全,是个出众的青年才俊。

    惨烈的嘶吼回荡在阴暗的密道中,苏婴身上一阵一阵发紧,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他紧握拳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扶着墙微微颤抖。灭顶的恐惧如洪流袭来,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选了怎样一条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许多时候,走回头路比一路走到黑更艰难。

    那色中饿鬼没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正被折磨,两手不断抓挠自己的胸口,很快将自己的衣衫都扯烂了。昏黄灯光中,皮肤上皆是纵横的疤,他还正添一些痕迹,残缺的指甲很快挠破了,血开始渗出来,剧烈的喘息中他将自己的头疯狂撞向石壁,藉此缓解痛苦。

    苏婴本该离开,可他的脚像是牢牢长在了地上,半分都挪动不得。极静与极喧闹间终于踉跄了一步,跌落地上。

    膝盖重重磕在了石板上,他想爬起来,腿软得完全没了力气,靠着石壁逼迫自己看下去。

    看啊,那就是你的下场。终身不得离开,只能一再痛苦下去,最后变成一个瘦骨嶙峋的怪物。

    你真的甘心吗?他扪心自问,强迫自己不挪开眼睛。视线牢牢长在了李仁身上,他一遍遍质问自己。

    这感受是不同的,苏婴虽不是未经风霜的贵公子,却也没见过长门散发作之时的模样,自以为自己想服食便服食,不想的时候一定能斩个干净利落。皇帝从来没短了他的药,顶多让他难捱片刻,等他欣赏够了苏婴无法云淡风轻的模样便会大发慈悲“赐”给他,用作结束痛苦的解药。

    可真的甘心吗?他本以为自己心中没有恨了,可真正看到这样一幕,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再无动于衷下去。

    他欠刘显的,并不足以让他做到这种程度。

    苏婴飞快定了主意,再没耽搁,快步往出路走去。李仁死在这里,烂在这里最好,倘若不死,他要去和他爹好好说说,这门亲事不能定,否则不但会令长公主蒙羞,还会令朝局动荡。倘若被刘显发现了长门散在朝臣之间滥用的程度,恐怕整个京城都会因龙颜震怒而血洗。

    密道很长,其间七扭八歪绕了至少有三十回,苏婴后来也分不清北了。他也不分辨,干脆顺着走。这位擅长纵地术的奇才实在太能耐。

    密道开始向上,又变得逼仄。苏婴摸出了腰间的匕首,说着台阶爬上去,思索片刻,打开了门。明亮的天光映照下来,云破风动,草野馨香。

    晏熹正百无聊赖地嚼着一颗草,倚在一棵树上。马车已经不见了,两匹马拴在一旁,正来回悠闲踱步。

    一照面,之前种种被青楼女子和老大夫戏弄的愤懑就烟消云散了。他暂时有了明面上的归处,这无疑是一份别样的温暖。

    别样的温暖正闭眼假寐,连平地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人都没看到,苏婴走到他近前,语中含笑:“文大人,你这样可不行啊。”

    晏熹没有反应。

    苏婴脸色一变,心里闪过数个念头:他被人暗杀了?他睡着了?不会吧,这种情况都能睡着?难不成受伤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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