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二章 踏清歌9

    看来丞相归丞相,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不会极尽奢华。

    许映扭头看向来人,杂物间的门不怎么牢靠,被晏熹踹了一脚整个倒了下去。他笑了一声,“诶,文大人,你怎么了?”

    苏婴说的不错,这个人他一早就认识。

    许映飞快地扣了一下床榻,鉴于他身侧并没有桌子。这是他们的暗号,这个动作代表没有人盯着,说话是安全的。

    “我怕再这么下去,我连剑都提不动。”晏熹怒气被凉风浇灭,心里一阵茫然。这算什么呢?他大半夜不睡觉还搞得府中鸡犬不宁,从何时起他开始像个棒槌似的心浮气躁了?

    “不会吧。你看我成了这样都还能拿起呢。”

    “谁跟你打诨!”晏熹烦躁地揪着自己的衣领,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他像一个见血而动的野兽,时常因为被捆起来而挣扎不休。想杀人的心思带着恨意将他摧残得不复人样,要不是不可行,他早就冲到宫里去将那狗皇帝砍了。

    许映收了笑意,“公子,你可别这样了。事已至此,你再怎么恨又有什么用呢?你能重新提起剑来已是大幸,完事不可急功近利。”

    晏熹:“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这么毛躁?”

    “你自幼时受教于晏帅,练成那样又用了多长时间?五个月便能荒废了,怎么可能?”

    不……不是那五个月,困住他的并非那段时日,而是旁的东西。

    “姑娘已经说过了,不要冒进不要冒进,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许映横眉怒目,仿佛此刻教训的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晚辈,“我都这样了还能提得起剑,你又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能?你是装疯装得真疯了吗?”

    晏熹从小生活在一群糙老爷们中间,虽然也能勉强装成个帝都的贵公子,但内里还是个粗人。他的天性中仍有一部分听不进别人的好心劝说,反而是这样的疾言厉色对他触动更大。他听了许映的话,果然渐渐平静下来,耳边血液的轰鸣不见了,蝉声又清晰起来。

    他这才发现一直以来他都很危险:当一个人装疯卖傻到苏婴那样的人都相信的时候,其实他也离疯不远了。多日的行径古怪很可能会让他再也没办法改掉,往后余生再没机会回到当初的自己。

    “……你说的对。”他捞起地上的茶一饮而尽,口干舌燥的感觉仍没有压下去一些。他皱皱眉,“你怎么放在地上?”

    “文大人,你四处打量打量,觉得我能放在哪里?”

    晏熹咳了一声,“明日……明日叫人给你换个地方住。”

    “不必了,这里自在。”许映甚至都没法在随意钉起来的“榻”上伸直腿,“别搅扰旁人睡觉,半夜起来舞剑,你离疯不远了。”

    “你……”晏熹拍拍他地手腕,“你怎么样?要戒掉吗?”

    “戒掉是肯定要戒掉的,不过我已经在这条路上了,注定不得好死,听说想要戒掉至少要脱十层皮,我不是很想试试。”他枕着手臂看也没看他,“文大人,别怜惜别人,没有人会怜惜你。”

    晏熹在看不清的地方点点头。

    “我看了你们俩。苏大人剑法中规中矩,遇上一两个混混自保没什么问题,至于你……双拳难敌四手,想必你有深刻体会。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这么磨炼自己没多大意义。当然,你想活得久一些,这没问题。”

    “所以……”

    “不可冒进。”许映也伸手拍拍他,“好多时候,没有那个必要你就别疯癫了,苏婴是个人精,你这样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一世,你用力过猛反倒僵硬,等他回过味儿来,你再怎么弥补都没用了。”

    晏熹没有作声,听从他的话出去了。他睡的“厢房”房门大开,因为“文大人”很是娇贵,踹开一扇摇摇欲坠的门不算什么,但把它重新安回去……那就是下人做的事情了。

    这边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晏熹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太子被皇帝训斥了一通,匡正被关进了大牢。

    当然,太子刘昱那是皇帝的儿子,不会轻易被拉到刑场上切菜似的切掉,匡正分量也不小,他是太子的老师、东宫的管事,手下还握着五百卫兵——五百卫兵在哪里都不稀奇,但若在天子脚下,皇帝还是会掂量掂量的。

    说到底匡正比晏叙来更厉害些,晏叙来想反的时候还得调兵,匡正想闹出个什么事的话,御林军是来不及反应的。

    京城中各方势力相互掣肘,匡正手下那一队和御林军就是为了牵制对方设的,可想而知匡正在刘显心里占多大分量。

    可越相信,发现他“包庇晏家余孽”之时便会越愤怒,皇帝连他的辩词都不肯听一听,便打了五十大板扔到大牢了。太子被禁足东宫,整个京城风雨欲来。

    晏熹也因此再度被皇帝叫进了宫中。

    这日并不晴朗,路上雾蒙蒙的,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帝都阴郁得让人心声悲愁,晏熹的心情却很晴朗。他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因为苏婴没被一同叫进来感到神清气爽。

    成穆换了正经的装束为他撑着伞。文璋这老东西夹着尾巴做人惯了,皇帝特许的肩辇他是能不坐就不坐,恨不得把“我就是一条陛下的狗”写在脸上。他们一路踏过泥水,等到了御书房,衣裳都已经沾湿了。

    皇帝看见他这副落水狗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就消了一半。他将苏婴派去盯着,却证明他颠三倒四的说法竟然是真的,心里到底有些理亏。皇帝的理亏和旁人不同,他顶多多施舍一个眼神。

    “文卿,为何不乘肩辇?”

    “回陛下,老臣惶恐,既是入宫,又怎敢耀武扬威。”他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只是湿了些,臣回府就换了,不碍事。”

    他这种懂事让皇帝更理亏了些,刘显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给文卿带件衣裳来。”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