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水村已有两日。
素素白日里忙着和宗泽一起研究草市的生意，下午点便直接回娘家帮忙，忙活着准备程梅的婚事。
这两日草市的事全权移交到了宗泽身上，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加之又是一个男子，出门办事总归要比一个尚未婚嫁的妇人方便。
别的素素看不惯他身上的毛病，但做生意这件事，她还真不敢说宗泽什么。
晚间刘氏撸起衣袖下厨捣鼓了许久，还让素素叫了高雨珊和宗泽过来吃，满满一大桌子菜，还有难得一见的猪头肉，这可算得上的程家过年了才能吃得上的硬菜。
高雨珊本不愿意过来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宗泽和她说了什么，二人愣是赶在开饭前来了，手中还提了不少东西。
宗泽昨日怕高雨珊无聊，赶着马车带她去了一趟牛头山的草市。
素素不知道这事，闻声从灶房里走出，一眼便看到了他们手中提着的东西。
“来了？你们先做，我娘这里还有两个菜就好了。”
高雨珊点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宗泽，二人一并走到院子里，枯黄的葡萄架下坐着。
程康也下了学，小脸玩得黑乎乎的，一进屋就大喊着，“大姐说今日要吃好吃的，娘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程梅难得主动接他下学一次，谁知刚一说完今晚有好吃的，程康就撒开脚丫子一路飞跑回家，压根不等她，程梅原本是想趁着最后这一点在娘家的时光……
“大姐，来吃饭吧。”素素将菜盘子码上桌，招呼着人围上来，刘氏囔囔着把程康往灶房外一推，使了个眼色，程康馋巴巴的站着不动，刘氏又喝道：“还不快去！一会儿不让你吃肉了！”
程康一溜儿烟蹿了出去。
程梅见了问，“这是去哪儿啊？”
刘氏不说，招呼着宗泽和高雨珊随便坐，又把素素拉进了灶房，“今儿个难得大伙聚在一起吃个饭，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看你穿的这都是些什么？”
素素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不就是有几个补丁嘛，哪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早上起来忙着去草市，没顾得上换衣服，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讲究这些。”她推脱道。
刘氏瞪着她，“去去去，去你大姐屋里把明日要穿那身新衣裳穿上，穿好了再出来！”
素素傻眼了。
“为什么啊？”
刘氏不给任何解释，强硬的有些没道理，“别问那么多，赶紧去就是了。”
素素被推到程梅屋子门口，程梅也愣了一下，“站着干嘛？还不快去？”
她更是丈二的和尚，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了。
就连一向迟钝的程梅都懂了？
那她怎么就没懂呢？
不懂归不懂，素素难得回娘家吃一顿饭，实在不想因为一件衣服的事惹得家人不快，还是乖乖换了衣裳出来。
刚一出屋，抬头便对上了进门来的陈修。
素素一怔，看了看喜不自胜的刘氏，又看了看热情待客的程梅，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赶紧她们二人这样火急火燎地让自己换身衣裳，就是专程为了等陈修啊。
这也实在是太用心了吧。
素素心窝子憋了股酸劲儿，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落下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给在座的盛了饭，然后也没有拒绝和异样的坐在了刘氏和陈修的中间，刘氏拿了双干净的竹筷放在一侧，就为了给陈修夹菜。
“来，陈先生，你尝尝这个。”
“这个竹笋是素素小时候最爱吃的，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这孩子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好在如今也养了一些傍身的本事。”
刘氏这话在素素听来，简直就像是：你看我家素素怎么样？娶了她你不会吃亏的，娶了吧娶了吧。
陈修双手端着饭碗接过，无论刘氏给他夹了什么菜，他都含笑接过，变着法儿的夸赞刘氏厨艺好。
刘氏被哄得面满红光，连带着也消除了一些对读书人的敬畏之心。
一餐饭下来，就连安静吃饭，漠不关心的高雨珊也发现了这餐饭的异样。
刘氏不要素素帮忙刷碗，不仅不要，还极力撮合，让她和陈修出去饭后散步。
这待遇，真可谓是前所未有！
素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告诉刘氏，明日张邵云要回来时，程梅忽然伸手将她拉了过去，两人站在屋檐角旮沓里。
“素素，这陈修人样不错，学识也好，你从前不是总喜欢跑他屋子里看书吗？如今对他就没一丁点想法？”程梅扣住素素的手腕，以防她逃跑。
素素默了默，苦口婆心道：“大姐，我已经成家了啊。”
程梅摆摆手，“我知道，可你那倒霉催的相公不是跑了吗？过些时日他要是再不回来，干脆让娘寻个由头，找到村长面前闹一闹，大不了咱们家把这门亲事给赖了呗，现下又不差他张家那几个臭钱。”
素素听了，半晌没吭声。
在她看来，张家这几两银子，绝非几个臭钱那么简单，在她们家最艰难，无法挺过的那段日子里，整个村子的人，又有几个能够像张家这样施以援手？
如果没有张家这笔银子，程康的手或许就此留下病根，日后又如何握笔上学？
如果没有张家这笔银子，刘氏又要想多少办法，赶多少个日夜缝制鞋垫，拿到城里去换那几个微薄的铜板？
如果没有张家……程家现在的日子，只怕也不会这么好过。
她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却未必想报的人，这样的事，程素素做不出来。
程梅看她脸色突变，终是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叹了长长一口气，“总之我和娘都是为了你好，我们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好好想想清楚吧！”说罢，程梅转身进了灶房。
明日就是程梅的大喜之日了。
素素垂下眸子，依言将陈修送出了家门口，两人一路闲逛着向他家走去。
路上，陈修不时露出一阵轻微的笑声。
素素不由偏过脑袋问他：“你笑什么？”
陈修站定，宽大的衣袖随着轻拂的晚风微微荡起，广袖博襟，气质出众。
“你娘也真是为你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