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饭菜铺满了方桌。
原本融洽的气氛也因姚溪的强行加入而显得郁郁寡欢。
谁也不愿意再多说起话。
偏生姚溪拿了一副新筷来，硬要给陈修布菜。
“这是云满楼的一道名菜，翠玉豆腐，你尝尝。”
陈修沉了脸，“姚夫人。”
姚溪听到这声称呼有些恍惚。
“你这样，于理不合。”陈修这是在训她，“你既已成家，便不该如此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素素听了，觉着这话好像也有些说到了自己身上。
那她呢？
不也是在抛头露面？
这样的举止，在读书人眼中，终究不是什么正经行为。
就是不知道张绍云会怎么想。
她又想到了张绍云。
程素素低头的瞬间，陈修突然语塞，即将脱口而出的训斥的话也就此打住。
这顿饭吃得有些没滋没味。
姚溪也灰溜溜的走了。
班昭松了口气，“我以为那姚夫人还要死缠烂打着不放，都险些要把白猫叫来了。”
白猫在牛头山很有一些辣名，辣手摧花，从不留情。
素素也是自打和他们从京都回来以后，才一点一点地向小崔打探出的消息，据说整个牛头山的女子，多有过半的被白猫无情摧残过。
陈修闻言摇了摇头，惋惜了一句，“她原先是个心思单纯的。”
是吗？
原先素素也是这么想的，但经历过那事以后，她长记性了，不会随便给人扣一顶单纯的帽子。
因为有些事，只要人遇上了，那就不是单纯二字能解决得了的，而是心性，姚溪的心性已经坏掉了，在她看来。
班昭看她眉头深蹙着，提议回茶楼歇息，素素婉拒了他。
“横竖都是要走的，趁着天色明亮，我们就不耽误师傅你办事了。”
“唉，这事唯恐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完，等我有了眉目，届时再派人去接你。”
“好。”素素爽朗笑道：“只是千万不要派白猫来就行。”
闻言，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时辰后，程素素和陈修一同回到了三水村。
站在村头的歪脖子树下，望着依旧熟悉的一切，素素忽然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要不要到我家去用个便饭？”陈修说的很委婉，也很顾及她的自尊心。
素素摇头，“不用，迟早要回来面对的。”
“素素。”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张家再也不回来了？你……”话说一半，他没有再问。
转过头，程素素看着目露担忧的陈修，抿唇一笑。
“应该会回来了的吧。”
陈修是个很懂得男女分寸的人，话也点到即止。
“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了，那我走了。”
挥挥衣袖，告别风尘仆仆的陈修，素素找人来撬了锁。
王氏一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眼眶红红地一把将素素抱住。
“傻孩子，这不还有婶子在吗？你何苦受这张家的倒霉气！”素素不在村里的这段日子里，王氏也听了不少传言，还好几次去找过素素他娘，结果却被程梅三两句给打发走了。
王氏断定这事不简单，她用大脚趾想都知道是那没良心的张家让素素受了委屈。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张家院门这锁，乃是张氏趁着天没亮就落下的。
“婶子，我没事。”素素眼眶也热热的，紧紧地回抱了一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日子总是要过的，你就别担心我了。”
她越是如此镇定模样，王氏心里就越担心。
“傻孩子，你要是有啥委屈就对婶子说，可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人是会被憋出病来的，你是个好孩子，就算那张家死在了外面，你又何愁找不到好的人家。”王氏说话噼里啪啦，像是放鞭炮一般，素素根本插不上嘴。
但她心里却很是清楚，王氏这番话意在安慰她，眼下被张家抛弃这事，只要落到了实处，别说找个什么不嫌弃的人家续弦，只怕是留在三水村，也很难顺心如意。
但，这些都不是她当下要考虑的事。
她在心中给张绍云留了时间期限，但凡在这个期限里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传来，到时，她自会掐断这个念想，再做打算。
在这个天字出头夫做主的时代。
也唯有靠自己，才是最终的出路了。
想明白这些，素素轻拍着王氏的背，说了些安慰的话。
逗得王氏发笑，“我是来安慰你的，怎么反倒让你安慰起来了。”
素素也跟着笑，“婶子，有你在，真好。”
“傻孩子，你这么善良，老天爷一定会善待你的。”
“我也相信，一定会的。”
王氏走后，素素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北屋，怎料原来那一根发钗就能打开的门锁已经换了新的，她捣鼓半天也没有捣鼓开。
灶房里空空如也，想来是被张氏临走前打扫干净了，她找了半天，只发现些沉在缸底的糙米，里面埋了几个鸡蛋。
院子里的野兔野鸡也被清理地连根毛都不剩。
这说明，他们是有预谋后才离开的，绝非出了什么事。
素素心里的大石放下不少。
起锅熬了个鸡蛋粥充饥，她开始研究起北屋的门锁。
张绍云回不回来，其实只要她进去北屋的暗室里看上一眼，就知道。
就算他们临走时准备得再充分，总不可能将暗室里的东西全盘搬走，更何况那里还有他的父母……
门窗四处都被封死了，她无从下手。
要想进屋，恐怕只有将这扇门拆去，素素心中想着，一咬牙，转身找了斧头来。
既然你连能连声招呼也不跟我打的离开，我破你一扇门又如何！
她心中念叨着，一斧头砸了上去，门锁发出“哐啷”一声。
“咚咚咚”接连几下，还算结实的门框摇晃着倒地。
素素将斧头放下，提步进了屋。
屋子里还是往日的陈设，什么东西也没少，她顺着摸到木柜下的开关，石壁间发出“咔咔”地怪声。
点燃桌上的油灯，她提着胆子走下了石阶。
恍然间，她记起第一次下来时，张绍云那颇有几分预知性的话。
“仔细点，过了这道石门，先从右门出，若有什么时候你自己来，千万不要走错。”
她一点点，一步步地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
小心翼翼着，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来到石门前，扭动机关，两具肃穆的石棺出现在视线之中。
这里还和上次张绍云带她来的部署一样，那副传家图也还在。
看到这幅画，素素心中稍安，立刻转身出了暗室。
张绍云将这暗室告知她，是信任也是试探，她不想动这里面的任何东西。
她只要看到画还在，心中就已经笃定了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