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卿有些心神不宁。
苏清濯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关注着霸占了本该是他的试剑坪的师妹。
她一袭白底红莲云纹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腰肢的摆动而不断翻飞，就如一只振翅的彩蝶，又如秋日红叶，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如一把钢刀般，高耸地插入地里的冲霄峰，巍峨壮阔，此刻的峰顶，云海翻腾，雾气涌动，波诡云谲。
少女的剑法犹自稚嫩，还未形成自己的剑意，却是那么的特殊，凛冽又炙热，就如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般，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她的容貌随着实力的增强而不断完善，但也许是因着长期的相处，不知何时，在他的眼里，竟是忘记了她的长相，只能看到她挥动墨白剑的一幕幕，以及她手中那把被挥动得格外惊艳的墨白剑……
恍惚间，脑海里浮现起了师父见到他从剑冢中拿出剑时的诧异表情以及他所说的话：“徒儿，为师十分欣慰，凛冬剑被你所得，自七玄宗第一代器宗宗主将其锻造出来后，便一直没能令它认主，你当善加利用，莫要辱没了凛冬的威名。”
“是。”六岁的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说道。
师父接过他手中的另外一把剑，神色复杂地说道：“凛冬既已出世，墨白的主人也该到了。墨白，便是你师弟的剑了，既然它跟着你出来了，那你且为他收着，来日便送他做见面礼吧。”
望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墨白剑，他的眼眸中闪过几缕微光，师弟吗？他有点寂寞，如果能有个师弟的话，他就有个伴儿了，有点期待呢。
一年又一年过去，直到两百年后，他终于等到了传闻是墨白剑主人的那位师弟。
他叫聂乘风，是一个浑身充满血腥暴戾的小男孩。
他看到师弟的第一眼时，心中莫名觉得不喜。
于是，他并未将墨白剑送出，这是他从剑冢里带出来的剑，除了师父外，就没有人知晓他拿走了两把剑，他不愿意做的事，师父也没有强迫，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当时没有体会到师父的意思，现今他终于恍然。
“师父，您早就知道我还会有个师妹吗？”苏清濯眉眼弯弯，望着正在舞剑的师妹，心情微动。
那次没有送出的剑，最后给了他的师妹。
因缘际会，不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还是他一个小小的私心而带来的改变，也不知这样的改变会发生什么。
“唰！”墨白剑擦过一朵桃花，粉白的花瓣瞬时飘落，撒在肩头，沈若卿停了下来，弹开肩上落花，平静无波的视线往苏清濯方向看去，心中顿时一突。
他周身的气机在剧烈变化，一阵白一阵黑，好似随时准备黑化成大魔王般。
“师兄！”她皱眉大喝一声。
苏清濯的身形一顿，豁然抬眸望向她，眼瞳里的茫然逐渐清明，倒映出她面带焦急的面容。
他深深地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师妹提醒，是我魔怔了。”
沈若卿走到他身边，第一次主动拉起他的手。
半透明的，几乎难以触碰到的十指，在她的双手接触下，几经消散，终于凝实。
她紧握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眼，说道：“师兄，你刚才那个样子很吓人，我很担心你……以前我不问，是觉得没必要，可现在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令人担心。你告诉我，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在咫尺的担忧，令苏清濯怔住，心口涌起一股暖流，想要抽出手，却发现这姑娘拉得太紧，脸颊的温度瞬时升高了几分，好在他气质清绝，并未被人看出，“只要有一点不妥的想法，心魔劫就会无限放大它，我随时都可能……魔化。”
“堕魔？”沈若卿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他神色坦然，并不避讳，手中的温度令他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几分，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说些什么，于是他也就说了出口。
“我所在的门派，七玄宗高层得知了我心魔劫缠身的事，欲逐我出师门，是我师父一力在背后保护我、帮助我，但我依旧不能控制住它，甚至有些时候，冲霄峰都会被我毁掉大半。直到那一天，我走进圣廷，与他们交换我的父亲，我再也压制不了心魔劫……”
沈若卿不蹙眉问道：“然后呢？”
“在即将被心魔湮灭心智的最后关头，我使用了分神禁术。”苏清濯说完最后四个字，天地一暗，雷声大作，洁白的云海瞬间转变成翻滚的乌云。
云层厚厚地聚集起来，沉闷极了。
沈若卿依旧拉着他的双手，执着地问道：“什么是分神禁术？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术法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分神禁术……”苏清濯眨眨眼，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两份，变成两个人。完整的分神禁术，两个个体都能够独立存在，相互感应。但是，因为我修炼的功法并不完整，且施术时间仓促，最后只分出了一缕命魂，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
命魂？沈若卿大惊，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命魂，若果真如他所说只有命魂，那他是如何保持得了神智清明以及实力灵体稳定的？果然大佬不愧是大佬吗？假若她只剩下命魂，必定早就魂飞魄散了！
看他现在这样，不像是会立刻死掉的样子，可她还是担忧地问：“那余下的魂魄呢？”
苏清濯目光涣散，又瞬间聚起清明：“我不知道。大概……是在心魔劫下魂飞魄散，或是被圣廷中人打散，又或者……”他不敢想象那个最好的结果，毕竟，在那种时候，师父和师弟会做何选择，他始终猜不透。
沈若卿扬眉，低声说道：“你也不能确定么？”
被她如此纯粹地担心着，苏清濯感觉自己的心口被灌得满满的、涨涨的，“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在天道下逃出一缕命魂，仓促间就跌入了上界和下界之间的交界处——中界，还被天魔火所伤。如今你所看到的命魂也不是完整的。”而且他还为了帮她，消耗了不少的魂力。这些，他自然不会说，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沈若卿艰涩地问道：“怎么才能补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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