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富贵人家，哪里是会娶童养媳？
一个童养媳就肯给那么多银子，还偏来外县寻人，说什么生辰八字般配，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原来所谓童养媳不过是方德夫妻两个编排的，陆家要的就是小女孩给儿子陪葬，要儿子到地下就有个伴。
那个钱，是买命的钱。
“他爹……”杨氏呆呆地听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哀叫，然后身子一软就从凳子上跌到了地上，瘫软在那里了。
“他娘……”方誉忙去扶杨氏。
杨氏紧闭着眼睛，她突然知道真相，受不了打击，已经昏过去了。
方云忙上前，掐杨氏的人中，一会功夫，杨氏才悠悠醒转。
方茹、方平和馨儿已经围了上去。
杨氏一眼看见馨儿，立刻将她抱进怀里。
“馨儿，我的馨儿啊……”杨氏嚎啕大哭。
馨儿也就跟着哭。
方茹、方平两个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跟着哭了起来。
方云没有哭，只是恨恨的咬了咬牙。
杨氏几个哭在一处，引得许多过往行人驻足观看。
那两个行脚商人就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就算和那赵家是亲戚，也不该哭的这么凄惨啊。
一个行脚商叫就问方云：“小兄弟，你们和赵家是啥亲戚啊？”
“我们不认识什么赵家的，我们姓方，是七里屯的。”方云道。
“那是怎么回事？”行脚商人诧异了，“你们这是哭啥那？”
“这不是方家老四。”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就有来自七里屯的，认出了方誉，“哎呦，那时他们家的小闺女儿，说就是要送去邻县给什么陆家做媳妇的……”
两个行脚商人听出了意思，怕惹出麻烦来，赶忙结账就要走路。
方誉红着眼睛，拉住其中一个。
“大兄弟，我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说……说啥了？”。
“就是陆河川家，给小儿子娶童养媳，就是为了殉葬，这事，是真的？”
一个行脚商人怕麻烦，赶忙否认。
“可不是真的吗？这事在永宁县也不算是秘事。”另一个猜到了馨儿就是一开始要卖给陆家的那个小姑娘，就有些看不下去，“你们做父母的当时干啥去了，这个时候要撇清是咋地？”
“这事，好像是他们家大哥在外面做的主。”就有知道内情的人说道。
乡下地方，一家挨着一家，可以说是鸡犬之声相闻，几乎谈不上什么隐私。
但凡哪一家有什么事情，就算是想要保密，转眼也能传的满村子人都知道。
这镇上离七里屯不过几里地，村上常有人到镇上来，相互认识的多，方家的事情，镇上的人也有许多知道的。
那两个行脚商人一听这话，就更什么都不肯说了，急急忙忙甩开方誉一溜烟地走了。
行脚商人走了，但是人群可并没有散，都在议论纷纷。
茶摊上也有听见那两个行脚商人说话的，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讲说了一番。
方誉毕竟是成年男人，第一个稳住了心神，将杨氏扶起来。
杨氏只是抱着馨儿不肯撒手，有人向她搭话，她也不理，只是呆呆的，一个劲的哭。
也有后来的人只听了三言两语，就都愤愤不平起来。
“现在知道哭，知道舍不得了？当时咋就舍得，还是被银子耀花了眼睛。”
“不是亲生的闺女吧，怕是后妈。”
“这是亲生的，那赵家也是亲生的。我知道他们家，孩子多，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三百两银子，够给几个儿子娶媳妇，再置几亩地，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方家也是这样？”
“别错怪了可怜人，这事我听我们嫁到他们七里屯的姑奶奶说过，是方家老大在外就做了主。你不知道他们家，这老四两口子都是老实人，被他们家老太太给辖制的死死的。”
“那花钱买命的事，他们家老太太也知道，就瞒着他们两口子？”
“这咱可不敢说。”
“我看差不多。”
方誉听着众人的议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强撑着进到铁匠铺里。
“冯大哥，我要回了。修好的我先拿回去，没修完的，就留这，我明天再来拿。”方誉对冯铁匠道。
冯铁匠在铺子里，也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都给你修好了。”冯铁匠有些怜悯地看了方誉一眼，就把几件农具都递给他。
“冯大哥，这一共是多少钱。”
“还是原来的价，你自己也能估摸出来，一百一十文钱。”冯铁匠爽快地道。
方誉拿出钱袋，将罗氏给他的钱都倒了出来，数一数，只有八十文钱。
“冯大哥，我只带了八十文钱，要不，这钱你先收下，我留下两把铁镐做抵押，明天再把欠的钱送过来。”
冯铁匠看方誉的目光就更同情了。
庄稼人宁肯自己冻着饿着，但是在农具上都是肯花钱的。
而且老庄稼把式大多都能估算出修理要用多少钱，都会带足了钱来。
来铁匠铺修农具，带不够钱的极少，像方誉这样少出这么多的，就更少见了。
“留啥留，”冯铁匠将钱接过来，“你都拿走，那钱你啥时候有空到镇上，就给我带过来，不着急。”
方誉忙向冯铁匠道了谢，将镰刀和铁镐都收拾好，放在板车上，杨氏腿还软，走不了路。
方茹和方平就扶着杨氏坐到车上。
杨氏昏昏沉沉的，还在哭，依旧不肯放开馨儿。
“回家，找他们算账！”方云咬牙道。
方誉沉默的推了车往回走。
还有好事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到出了镇子，这才全都散了。
方誉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似乎两条腿上拖着千金的重量。
杨氏已经哭哑了嗓子，一路上，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