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蒸的窝窝，就这面疙瘩，扔出去都能砸死条狗。”
罗氏指着掰开的窝窝里面一块生面，冲许氏破口大骂，“从村头数到村尾，能把窝窝蒸成这样的，再没别人了，你个废物懒婆娘，你还有脸坐在这吃。”
方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窝窝。
方家每顿饭，都是有定数的，比如这黍米面也是一样，要蒸出多少窝窝也是有定数的。
杨氏蒸的窝窝，不仅松软，而且每一个都是同样大小，分量也是一样，就像用称称过的一样。
可是许氏蒸的这窝窝，大的大，小的小，有好些个根本就没有蒸起来。
方云手里这个，就是个硬硬的面疙瘩，多亏有鱼汤泡着，才勉强能吃。
开饭的时候，罗氏对窝窝的大小并没说什么，现在看来是吃到生面了，所以恼了。
“娘，今天火不好烧，茜儿不能干活，就我一个人忙活。”许氏辩解道。
她扭头看见李氏低垂着头，立刻又道，“……窝窝是老三媳妇蒸的。”
罗氏转头骂李氏。
“你也是个白吃饭的，蒸这样的窝窝出来，你想吃死我……”
李氏被骂的缩起了身子，无声地哭着，方瑶也咧了嘴，靠近李氏怀里。
“娘，今天不是三嫂做的饭，三嫂帮二嫂烧火，窝窝是二嫂自己蒸的。”杨氏看不下去，忙道。
李氏感激地看了一眼杨氏，依旧不敢说话。
方云偷偷扯了扯杨氏的衣角。
被罗氏训斥的时候，杨氏从不为自己辩解，可是却这么积极地帮李氏说话。
她这样做，一定会引火上身的。
果然，罗氏撇下许氏和李氏不管，只骂杨氏。
“你看的清楚，你能干，你就看着她把窝窝蒸成这样，你安的什么心？”
罗氏斜眼看杨氏，骂道，“你们年轻，啥都吃的下去，就是想吃死我这老不死的。”
“娘，我这就去和面，另给您蒸几个窝窝。”杨氏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连忙下了炕，到外屋给罗氏另做窝窝去了。
罗氏这才安静下来。
方云将碗里的汤喝完，就放下碗，一声不吭地溜下炕，去找杨氏。
方茹和馨儿也跟了过来，接着是李氏和方瑶。
桌上，只有许氏见别人都不吃了，干脆将汤盆抱到自己跟前，就着汤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你个懒货，你也给我干活去！”罗氏看不下去了，骂道。
“娘，我这就去。”许氏裂了裂嘴，干脆将汤盆抱了，往外走。
罗氏被气了个倒仰。
外间屋里，杨氏在和面，李氏站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老四媳妇，又因为我，让你吃了骂。”李氏小声道。
“没事的，三嫂。”
杨氏笑了笑道，“这不算啥，咱是一家人那，哪能干看着你受委屈。”
“娘，你都肯帮三伯娘辩解，咋奶说你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辩解那？”方云问。
“我、我受点委屈没事。小七你别问了，你小孩子懂啥？”杨氏就不让方云再问。
李氏抹了抹眼睛，轻声道，“小七，你娘是个厚道人……”
“上次二伯母蒸的窝窝，也差不多就这样，奶就说了两句，今天咋发这么大的火？”馨儿问。
然后眼巴巴地道，“鱼汤让二伯母端到她屋里去了，我还没喝够呢。”
方云心中一动，“也许，就是因为这鱼汤？！”
“奶看着咱喝鱼汤，心里不舒坦呢。”方茹就拉着方云小声笑道。
方云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回屋歇着去，别乱说话！”杨氏嗔了自己这一对儿女一眼。
方云几个回了西厢房，还忍不住在笑。
“姐，我没吃饱。”馨儿毕竟年纪小，还在想着那鱼汤。
“看着是什么？”
方云从怀里摸出四个大个的土豆，“我刚才从上房外屋摸的，弄点柴火烤着吃，抹上椒盐，也好吃的……想吃鱼，咱下次再去捉。”
“小七？”方茹吃了一惊。
罗氏对所有吃的东西都看的很紧，方家的孩子们也习惯了罗氏的分配制，即便是独自饿，也只会想到外面去找吃的。
方云的举动，在她们看来是很新鲜的。
“放心吧，我看了，土豆那么多，奶数不过来。”方云道。
方茹就去外边抱了些柴火进来，方云将土豆洗干净，埋进火堆里。
正烧着火，方平也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碗。
“快来吃，还热乎着。”方平招呼道。
“鱼汤！”馨儿欢呼。
方云看着方平。
方平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听见奶骂人，你们都先下桌了，就知道你们没吃饱。我就舀了碗鱼汤回来给你们。”方平道。
“你们那一桌那么多人，哪容得你多舀一碗，这是你的份，你没吃，省下来的吧。”方茹道。
方平就不说话了。
“刚才是不是该忍忍，怎么着也应该先吃饱，那鱼还是咱们去捉的，娘亲手做的呐。”
方云故意叹气道，“可是，实在是忍不下去啊。”
“看二伯母，奶咋骂她，她都当耳旁风，那一盆鱼汤，她还抱自己屋里去了。”方茹也跟着摇头叹气。
“这就叫：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方平道。
“这话谁说的，话粗了点，还真是这个理。”方茹笑道。
“这可是咱乡下人的老话了。”方平道。
几个孩子正说着话，方誉从外面走进来，手里也端着一碗鲫鱼豆腐汤。
“有点凉了，刚才让你娘给热了热，快吃吧。”方誉道。
“爹，你也把你的份省下来带回来了？”
“爹不爱吃鱼，你们吃吧。”
一会功夫，杨氏也从上房回来了，说是伺候罗氏吃了新蒸的窝窝。
“终于脸上见晴了。”杨氏松了一口气道。
方茹将烤好的土豆剥了皮，放在一个盘子上。
方誉、杨氏和几个孩子就围坐着，一口鱼汤一口土豆地吃。
鱼汤的油很少，因为不敢拿太多的柴火。
土豆有些没烤透，但他们却好像在品尝着天下最珍贵的美味。
方云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
“娘，我方才问你为啥帮三伯娘，不帮自己。那时有三伯娘在，你不好说，现在能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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