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知道我与季子正的关系？”</p>
楚玉霓讪讪地点点头：“我的确不知季家还有您这样的一位姑母。”</p>
“谁说我是季家人了？”芸娘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地将楚玉霓打量了一番，“果然不是真的，就得不到季子正真心的爱护，你居然连季家的关系网都不清楚。”</p>
楚玉霓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自己该如何反驳。</p>
芸娘又忍不住白了季子正一眼：“我与老侯爷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是当年随着老侯爷出生入死又没什么风花雪月之事，与他有个兄妹的名分，这才被季子正唤作一声姑母罢了。”</p>
季子正点头称是。</p>
“至于你从前没有听过，也不过是因为我原就不爱与人说这些罢了。”季子正想了想，同楚玉霓解释了一句。</p>
楚玉霓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p>
她身为楚玉霓没有听说过这些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即便身为萧云，她也不曾听过忠远侯府的这些事情。</p>
即便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可楚玉霓一直觉得，以当年兄长与季子正的关系，他们对于季家的事情，应当了如指掌。</p>
这也是为什么，楚玉霓会觉得季子正会是最适合的那个人。</p>
可如今，楚玉霓却发现，原来不管是谁，她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p>
她不清楚季子正背后还有什么人支持他反对他，也不清楚庞先生那些年究竟救过什么人，留下过什么因果。</p>
她只知道如今她不想跟任何人过不去，她只想要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力量，让他们为己所用。</p>
可为己所用说来容易……</p>
楚玉霓带着几分愁苦的目光从季子正身上掠过。</p>
旁的不说，单是一个季子正就足够她头疼了。</p>
季子正不信她。</p>
来日……</p>
若是季子正可以坚持到大业已成的时候，再来与她决胜高低倒也算是一种圆满。</p>
楚玉霓只怕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办法演这样夫妻情深到那一日。</p>
若是给了司徒青可乘之机，只怕两个人的未来都是令人难堪的结局。</p>
楚玉霓有些惆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p>
芸娘瞧着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扭头看着庞先生，喝问了一句：“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她这张脸才动了心？”</p>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忠远侯夫人与我们岂是一样的人？”庞先生气红了眼，猛地伸手推了芸娘一把。</p>
芸娘红了眼，冷笑连连：“你果然是心虚了，老匹夫，这些年，我给了你多少机会你都不肯来服软，我道是你多么了不起，多么不肯低头，原来心里头藏着的都是些龌龊。”</p>
“你管好你的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血口喷人，你觉得这样的你如何能够与我好好说上两句话？你总说我对你避而不见，可你瞧瞧便是见上了面又能如何？”庞先生闭了闭眼睛，掩下了满身的疲惫，“芸娘，咱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能不能不要总是像小孩子似的找不痛快？”</p>
芸娘一愣，旋即大笑：“你还真是不知好歹，这些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不肯与你联系，我就在朱雀大街，离你这儿不过百十米的距离，我想的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助力。可你是如何对我的？”</p>
“芸娘，你回去吧。”庞先生背过身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和你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的人生应该如同锦绣楼一样锦绣璀璨，而不是与我一样侵染在无边无际的苦药里，找不到一个出路。”</p>
“你果真找不到出路吗？”芸娘皱眉，“庞谌，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样一直拒绝我？”</p>
“我是……”</p>
“别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的谎话，我知道你对大昭心有怨愤。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季子正，你们都想要匡扶这个乱世。”芸娘深吸一口气，“你们一个个都说这是乱世，可我看不到这个世道究竟是哪里乱了。”</p>
男人的天地她看不明白。</p>
芸娘只知道锦绣楼这些年越发更上层楼，锦绣楼里的姑娘再也不是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野孩子，她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艺让自己活得更好。</p>
这样的世道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好。</p>
也许如今的大昭，的确比不得从前的大萧那样纪律严明。</p>
可她们又不是士兵，何必要遵守那样严苛的规矩？</p>
从前的大萧，锦绣楼不是不好，却不够好。</p>
芸娘至今还记得，自己离开忠远侯府决意创建锦绣楼的时候，季老侯爷不赞同地摇头劝她。</p>
季老侯爷那时候说：“你是季家的姑娘，何须自己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在季家好好生活不好吗？”</p>
“我不是季家女，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人。”芸娘那时候何等不惧天命。</p>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勇敢，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便可以都被她拢在手中。</p>
锦绣楼初立，除了她一身好女工，锦绣楼里收容的大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子。</p>
论及手艺，比不得旁人万一。</p>
锦绣楼的生意便落在了她一人身上，一个人如何能够接得了全京城的生意？</p>
她一个人，又如何能够赢得全京城的青睐？</p>
锦绣楼每况愈下，从忠远侯府带出来的银子没多久就散落的差不多了。</p>
忠远侯府没有人再来劝她。</p>
乱世来临，京城人心惶惶，锦绣楼里也有几个姑娘担心害怕，卷了锦绣楼仅剩的银两趁乱离开了京城。</p>
芸娘苦守，终于等到了天下安定。</p>
司徒青登基称帝改萧为昭，大赦天下，一时之间，京城仿佛重新洗牌。</p>
那些熬不住的人，都离开了，熬得住的，各个都成了有名有姓的角儿。</p>
首当其冲的便是庞谌。</p>
芸娘记得从前平靖公主对庞谌有许多不满，可司徒青上位之后，立马尊了一声庞先生。</p>
自此之后，京城人人都知道回春堂的庞先生，那是连陛下都给三分颜面的厉害医者。</p>
借着庞先生的缘故，锦绣楼的生意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提升。</p>
她和忠远侯府的关系，随着老侯爷的过世再也无人记得。</p>
季子正终日不离侯府，自是不会与她来续那份本就有些缥缈的感情。</p>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锦绣楼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局面。</p>
如今的锦绣楼，倒是真的对得起这个名字了。</p>
只是芸娘仍是觉得有些遗憾。</p>
她不知道庞谌究竟是因为什么，对她避之不及。</p>
她左思右想，旁敲侧击，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p>
如今她就站在回春堂的小院子里，看着庞先生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下定了决心。</p>
她说：“你不给我个答案，我说什么都不会走的。”</p>
“你这又是何苦？我和你之间，不是非要圆圆满满地过一辈子，才算是对得起彼此的。”庞先生笑了笑，“更何况，我们本也没有那么合适。”</p>
楚玉霓听着庞先生的话，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芸娘一眼。</p>
瞧着，的确是比庞先生也年少许多。</p>
可芸娘不在乎。</p>
她说：“我是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若不是因为你，又何必要蹉跎至今日。”</p>
“是啊，你何必蹉跎到今日呢？”庞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芸娘，你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失败是灭九族的大罪。如今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个人，都是身后毫无挂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可你不同，即便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也想着锦绣楼里那几个无辜的小姑娘。她们追随你，是想要过好日子的。”</p>
“难道对你们来说现在的日子还不够好吗？”芸娘皱眉，不赞同的目光在一次落到了楚玉霓的身上，“尤其是你，身为宠妃和宠臣的妹妹，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非要与他们这几个疯子一道去拼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