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霓脸色微变，神情越发迷茫：“长平，你喊谁呢？”</p>
“这世上只有一人喊我长平姐姐。”罗长平笑了笑，“也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待我，阿云，你瞒不过我。”</p>
“长平可是魔怔了？”楚玉霓皱眉，“我楚玉霓此生……”</p>
“楚玉霓不会想要报仇，楚玉霓不过是个被美色迷了眼的傻丫头，她就算是死，都会追在季子正屁股后面不放。你不是她。”罗长平十分坚持。</p>
楚玉霓笑了笑，起身给罗长平倒了一杯茶：“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才会原谅你这些日子的隐瞒。可是阿云，你要知道，若你再瞒下去，我绝不会帮你。”罗长平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已经得到了验证。</p>
可是仅仅凭借一声称呼，凭借一张弓箭，罗长平如何如此笃定？</p>
她睡着的时候，罗长平到底跟季子正聊了些什么？</p>
楚玉霓的沉默落在罗长平眼中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p>
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楚玉霓的手：“阿云，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能够认出你来，无论到了什么，你都是我罗长平最好的朋友，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p>
“你……”楚玉霓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出来，“你可真是魔怔了，青天白日里你在说什么胡话。”</p>
“我知道你不敢承认，你是为了保护我。季子正是个大傻子，默默喜欢了你那么久都认不出你，其实也不能怪他。”罗长平低声笑了笑，“他那样的人，本就不敢承认自己的那点喜欢，当年殿下不是没有问过他，但凡当初他勇敢一些，也不会让司徒青……”</p>
“够了。”楚玉霓闭了闭眼睛，“长平，够了。”</p>
不管她是如何认出她来的，楚玉霓都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了。</p>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季子正当年如何恋慕萧云，可她记忆里的季子正，见着她总是避之不及。</p>
他如何能够认出她？</p>
她自是明白，她也不愿季子正认出她。</p>
她不愿任何人认出她。</p>
这幅皮囊早已更改，人生也已重新谱写，每个人都应该向前看，而不是停留在原地回首不前。</p>
对于罗长平，楚玉霓的心境总是不一样的。</p>
她和庞先生不同。</p>
庞先生是将她从无间拉回来的人，虽然强占了这幅身子，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歉意。</p>
面对庞先生，她也有底气和自如。</p>
可面对着罗长平，楚玉霓总是心存愧疚。</p>
“阿云，你不必难过。”像是看出了楚玉霓的心思，罗长平抬手摸上了楚玉霓的脸，“其实我在昨夜就已经想通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像你，若是你能够有办法回来，这的确是最适合你的一副皮囊。”</p>
“你说的我就像是个妖怪。”楚玉霓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p>
罗长平撇嘴：“你要真的是妖怪倒也好了，早些杀了司徒青，咱们过回从前的日子。”</p>
“长平，第一，我早已不是阿云。第二，我们永远回不去从前了。”楚玉霓握住罗长平的手，严肃地说道。</p>
罗长平笑盈盈地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我就是有些激动。”</p>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楚玉霓还是忍不住问。</p>
罗长平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将楚玉霓放在床边的弓箭拿了过来在手上比划了一下才说：“初学箭的人，不会像你这样自如。更何况，这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东西，只有你用着样子才最妥帖。阿……夫人，往后不要用箭了，我记得你后来跟你师兄用剑不也用的很好？那东西打起来也方便，没有什么记号，不会被人轻易察觉什么。”</p>
楚玉霓点头：“仅凭这张弓你就认出我了？”</p>
“不是。”罗长平摇头，“季子正跟我说，你跟楚家决裂，他觉得你很可怜。男人的脑子，总是一根筋的。他说从前他厌恶你，是觉得你仗着楚家的势力明知他心有所属还硬要嫁过来，嫁过来后，又总是摆出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来，让他觉得恶心。可当放下偏见之后，他才觉得你其实是不输于平靖公主的好姑娘。切，我倒是好奇，他若是知道你就是平靖公主，该是何等精彩。”</p>
“他不能知道。”楚玉霓皱眉。</p>
罗长平瞥了她一眼，连连点头：“是是是，他不能知道你就是平靖公主。你放心，过了今日，我也绝不会再提。”</p>
“你继续说。”楚玉霓点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p>
罗长平说：“其实季子正说的那些没什么含量，是我自己串联起来后觉得不对劲。楚玉霓是什么样的姑娘，她不谙世事被宠的无法无天，她便是厌恶司徒青，也绝不会想到弑君造反。可你当日，将我们几个留下的时候，神情中带着几分眷恋。你看我的目光，从来没有掩饰过。之前我还以为是我脸上的疤太吓人，后来却觉得你看我的样子更像是难过。”</p>
罗长平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可你为什么会难过？除非你是我认识的人。楚玉霓当然不会为我难过，可是阿云会。阿云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虽然你当年眼瞎引狼入室，可现在也还来得及。我……我还听说了一件事，阿云，你听了可千万要忍住。”</p>
楚玉霓实在想不到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忍不住的。</p>
罗长平时刻关注她的神情，缓缓说道：“我听说，庄晏当年去过京城，想过为你报仇。后来受了伤，这才从此避世不出，而非从前我们以为的事变之前庄晏就已经抽身而出了。”</p>
楚玉霓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倒也想过，可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师兄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咱们就别再去打扰了。”</p>
罗长平有些不甘心：“可若是庄晏肯出手，有些事情就会容易很多。”</p>
楚玉霓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觉得容易的事情是什么？杀了司徒青吗？”</p>
罗长平沉默。</p>
“你可知我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楚玉霓又问。</p>
罗长平别开了目光。</p>
“你比我清楚，我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你们在京城多年，为何一直没有离开，不也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吗？我如今的赌注压在了季子正的身上。”楚玉霓说道。</p>
罗长平皱眉：“您可以自己取而代之。”</p>
楚玉霓摇头：“我是楚家女，来日即便真的成功推翻了司徒青，你也要记得楚家人绝不可能再入仕。”</p>
“不能入仕不能做皇帝，难道就能做皇后了？”罗长平有些嘲讽地看着她。</p>
楚玉霓解释：“我和季子正的这场婚约有名无实，随时都可以……”</p>
“我不觉得季子正会放过你，不管你信不信，纵然从前季子正将阿云藏在心里，可我觉得如今，他怕是要移情别恋了。真是可惜，这傻子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两次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说着，罗长平便用调侃的目光将她上下扫了一个遍，“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我们阿云还有这么大的魅力。”</p>
“长平，夫人醒了吗？”帐外，季子正的声音突然传来。</p>
两人都吓了一跳，顿时正襟危坐。</p>
罗长平走到门口将季子正请了进来，看到他眼底的青黑时，还忍不住抿了抿嘴角。</p>
季子正瞪了她一眼，走到楚玉霓身边坐下问：“好些了吗？”</p>
楚玉霓不习惯季子正对她这样好言好语，有些回避地往后推了推，点头应了一声：“好多了。”</p>
季子正愣了愣，立马也往回退了退：“本打算今日就拔营，你身子不适，不如在……”</p>
“今日拔营，我身体没问题。侯爷可知道前面有流民的事儿？”楚玉霓打断了季子正的话，问道。</p>
季子正拧眉：“这与这边的乱子没有关系，赋税太重，天气干旱没有收成，这些百姓也都不容易。”</p>
“干旱？”楚玉霓皱眉，“若是南方都因为干旱造成流民起乱，那北方岂不是……”</p>
“你以为你兄长为何经常出征？”季子正又叹了口气，“这天下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京城还能够安定到几时。”</p>
楚玉霓也沉默了起来。</p>
“回去后，让庞先生多准备一些药材，流民一多只怕要出事儿。”季子正忧国忧民，却无力回天。</p>
他知道京城里的那个人有多么昏庸，也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力。</p>
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p>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很不好，他觉得自己隐约有些期待着天下大乱的那一天，他想要看看这个天下还能够变成什么样子。</p>
手上却突然有些冰凉。</p>
他蓦地回神，对上了楚玉霓亮晶晶的眸子。</p>
楚玉霓说：“侯爷心思太重了，万物都有它的轨迹，有些事情侯爷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咱们先回京，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说。”</p>
季子正点头，又喊了军医来给楚玉霓号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无碍后，季子正才发出了拔营的指令。</p>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回去的路上并没有看到那一群流民，按理说他们绝不会走在他们前面，此处只有一条路，季子正心惊之下派人出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