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一愣：“七年前？”</p>
七年前这个节点太过敏感，牙婆几乎立时就想起了那一年的灾祸。</p>
这种强武力下的朝代更迭身在京城的他们感受明显的多。</p>
那些原本高门大户里见都见不着的小姐太太们一时沦落到了奴才变卖的市场上来，张婆子记得，自己最多的时候，一天就收了六个小姐的卖身契。</p>
按理说，那些被新帝忌惮贬谪的人家大多充到官家里，可官家一时也养不了那么多吃闲饭的。更何况，那些人又有几个是正经伺候人的？</p>
与其卖到勾栏之地，倒不如落到她们这种人手里。</p>
若是幸运，从此远离京城，去到外地的富贵人家，倒也能好好地度过一生。</p>
毕竟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倒也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地将那些罪臣家眷买回去。</p>
张婆子还记得，当年城东一个姓刘的屠夫早年间受了前兵部尚书家千金的气，以为如今可以将那小娘子买回去好生收拾一番，谁知道第二天就横尸家中。</p>
还有一位新贵自以为从此高居人上，千金一掷领了一群罪臣家眷回去，没过多久就被新帝寻了个由头抄了家。</p>
张婆子这么想着，就皱起了眉头：“夫人，忠远侯府虽说是前朝就鼎盛的世家大户，可买人这种事儿，咱们侯府还是更适合选一些清白人家的孩子。夫人也好教养，省的……”</p>
“我又不是养儿子，教养他们做什么？”楚玉霓打断了牙婆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了一句，“京城不止你一个牙婆，若是你手里没有合适的人，就将金子还回来，早些回去吧。”</p>
张婆子震惊：“金子给了我，还能再要回去？”</p>
楚玉霓冲着四喜使了个眼神。</p>
四喜立马过去，一副铁了心讨回来的架势。</p>
张婆子死死护着怀里的金锭子吆喝了一句：“夫人，我手里有的，有的呀。七年前的那些人，说白了不就是前朝那些富贵人家吗？其实七年过去了，他们身上的傲气也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夫人若是铁了心要他们，我也能给夫人带来。只是……”</p>
张婆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后面的话却磨磨蹭蹭不肯说了。</p>
楚玉霓一眼扫过去：“只是什么？”</p>
“只是她们未必肯到忠远侯府来。”张婆子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开，“这些事儿论理儿跟夫人您没有什么关系，可问题就在于忠远侯府并非当今圣上亲封的忠远侯府，而是前朝就存在的忠远侯府。”</p>
“这有什么关系？”楚玉霓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来。</p>
“这自然是有关系的呀，您当初年纪小，怕是不大清楚这里头的一些事儿。”张婆子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大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忠远侯那才是一身刚烈，天下易主朝代更迭，老侯爷一头撞死在了忠远侯府前头的石狮子上，那时候，京城百姓哪一个不赞一声季老侯爷忠烈的？可偏生季老侯爷这唯一的儿子却是个骨肉软的。为了活命，季小侯爷选择了屈服在当今陛下面前，承了这忠远侯的爵位，这才让忠远侯府延续至今。”</p>
“乱世里，人想要活着并没有什么错。”楚玉霓说道。</p>
张婆子皱了皱眉，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夫人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是跟那些坚决抵抗的人比起来，季小侯爷失了人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p>
楚玉霓点点头。</p>
张婆子长舒一口气：“所以，那些人若是知道是忠远侯府招人，只怕一把火烧了忠远侯府的心都有了。夫人还是看看最近才来的一些人吧，各个都是懂理儿的。说到底，您想要一些高门贵户里的不也是想着他们更懂规矩吗？规矩这东西都是死的，只要肯学，总是能学会的呀。”</p>
楚玉霓顺着张婆子的意思点头：“你说的在理。”</p>
“昨个儿我这儿刚来了一个好姑娘，模样周正，性子也好。”张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周围环境有些安静。</p>
庞先生和四喜一左一右一脸古怪地盯着她瞧。</p>
张婆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怎么了？”</p>
“我们家姑娘又不是找暖床的，你在这儿说小丫头的模样性子做什么？”四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斥了一句。</p>
张婆子摆出一副说教的架势，同四喜辩驳：“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四喜姑娘，现在忠远侯夫人身边只有你一个大丫鬟可是不行的，来日夫人怀孕生产，这侯爷身边怎么能……“</p>
“牙婆，你是做生意的？”楚玉霓打断了张婆子的话，冷声问道。</p>
张婆子愣了愣，突然觉得这是一位善妒的夫人。</p>
可是……</p>
张婆子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才试探着说了一句：“可七年前的那些人，也长得怪好看的啊。”</p>
“……”楚玉霓抽了抽嘴角，突然就觉得找错人了。</p>
可是张婆子却坚持：“若论人手，我手里的货色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夫人若是想找一群歪瓜裂枣，那我是不能跟旁的牙婆比。”</p>
“七年前的那些人，你手里有多少？能不能安排他们来让我见见？”楚玉霓不给张婆子继续发散思维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p>
张婆子略一犹豫点了头：“若是夫人这里方便我可以立马就将人带来。”</p>
楚玉霓点头。</p>
张婆子揣着金子松了口气，回去立马清点了人数带着来了忠远侯府。</p>
到了门口，有些人不动了。</p>
张婆子扭头就骂：“怎么着？您几位还觉得自己都是什么世家公子尚书千金吗？瞧瞧你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忠远侯又是过得什么日子，收起你们心里的那点子不忿，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的。今儿个想见你们的是忠远侯夫人，你们倘若真的有这个机缘能够留在忠远侯府里头，倒也是你们的造化。”</p>
“来都来了，还扭捏做什么？”一个脸上带着一条疤痕的女子率先走入了府中。</p>
楚玉霓迎面瞧着这人，心里头一阵酸楚。</p>
这个女子，她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