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康小娃娃原本还在练习走路, 闻言视线追着那拨浪鼓看了两眼, 当郭嘉以为他要上钩, 顺着拨浪鼓过来时, 只看见小娃娃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用屁股背对着他,一点都不想搭理他的嫌弃样。
郭嘉眨眨眼,不信邪,康儿怎么可能嫌弃他呢!一定是他看错了。
于是郭嘉又绕到戏康面前,那拨浪鼓摇得咚咚响, 宛如噪音刺地顶着郭嘉的调戏,微妙的目光落在戏康身上,暗含警告的意味。
他在警告戏康什么,不言而喻。
曹宏:别在外人面前露馅,免得给主公找麻烦。
戏康哼唧一声,一不小心又腿软跌倒,一屁股坐在了郭嘉身上。
奶香十足娃娃软绵绵地跌到怀里,手感上佳,哪儿都是软的,郭嘉不揉曹宏了,转而将注意力都放回了戏康身上。
郭嘉笑着请曹宏一起来用点心,理由也和充分:“小二既然担心小六被我欺负,不如亲自留下来盯着我如何?”
那哄孩子一样不走心的口吻,显然是把曹宏当娃娃了。
郭嘉喜欢逗曹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刚开曹家的时候,这位曹家年纪最大的孩子正在爬树掏鸟蛋,树底下围了一圈小豆丁仰头看着,叽叽喳喳,怂恿的,拍手的,乱糟糟。
曹嵩老爷子对曹宏是毫无办法,这孩子是先灵帝的孩子啊!他严厉教导他品行,企图将孩子的性子扭转过来,谁知道他就像是当初的阿瞒一样,一个劲地往皮实方向长,上树掏鸟蛋,下地烧火堆,怎么折腾怎么玩。这要是让先灵帝知道自己儿子被他培养成了纨绔子,岂不要托梦来骂他!
有趣的是,一见外人在场,曹宏又表现出了沉稳的一面,嬉笑的表情顿时就收了起来,小大人似的将弟弟们安排地井井有条,那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郭嘉觉得这孩子两面派挺有意思,明明最顽皮,却能沉得下心来,几番逗弄之下发现他竟还挺能隐忍。
这回郭嘉留下曹宏,也是看他又在装成熟的大人,想看他破功。
曹宏并不上当,沉着冷静地点了点头,厚着脸皮应下他的话,还让仆从们将戏康长身体吃的辅食送进来,还让人给自己搞了个桌案,端坐在那边,优雅地喝自己的那份牛乳。
郭嘉接过了辅食,兴致勃勃地要亲自喂戏康吃。
戏康僵硬着张嘴,边上还有个曹宏虎视眈眈地盯着,屁股底下就像是针扎一样不自在。
郭嘉一抬手,啪一下排在孩子的肉嘟嘟的屁股上,哈哈笑道:“这孩子,用个膳还不老实!”
戏志才气歪了鼻子:你给我等着!
没多久,门外的小豆丁像是春天里发芽的田,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曹丕、曹彰、曹植见二哥与六弟都在这里,呼啦啦地涌了过来,每一个孩子身边都跟着一位奶娘,两位仆从,他们冲进屋内占据了曹宏身边的位置,仆从们则乖乖地守在门外。
这一下子,屋子里瞬间就成了孩子的海洋,郭嘉一下子就被孩子们给围住了。
他一个个看去,惊叹曹操的子嗣丰盛,心里对曹操“爱而不得”的女子更加好奇了。貂蝉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她为何主公孕育了五个孩子,却不愿意来做曹家主母呢?主公是一方雄主,多少女子恨不能自荐枕席,就没见谁入过他眼的。
曹宏板着脸训斥弟弟们:“先生在此,怎可冒然进入屋内?你们的礼仪呢?”
三小排开在他身边坐好,乖乖地喊郭嘉先生,然后盯着曹宏面前的牛乳,眼巴巴:“二兄,我们还没喝牛乳。”
曹宏无奈:“那就让仆从给你们端上来。”
郭嘉笑嘻嘻问他们:“你们二哥很严肃吧?”
三只小的眨巴眨巴眼看他,再看曹宏面无表情,无人应答。
最为年长的曹丕端坐着,作为代表来回答郭嘉的话:“二兄教导我们礼仪,教导的对。”
郭嘉又笑着问他们:“你们为什么那么乖?是因为害怕兄长威严吗?”
小孩子单纯,心里怎么想的都表现在脸上,比如现在郭嘉就感受到他们不赞同又警惕他的目光。
有了其他人分散友人的注意力,戏康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郭嘉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被嫌弃,对他们诱哄道:“你们的祖父允许你们来与我见面,说明我是信得过的人,当然不会害你们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警惕我呢?我是你们父亲最亲近的友人,在他少时就与他相识了,关系好的都能同睡一榻,现在我那么喜欢小六,若是我说要做小六的义父,你们父亲也是会答应的。”
孩子们有些动摇了,曹丕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曹彰,而曹植则悄悄去偷看曹宏的表情,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似乎能从微妙中看出一二,郭嘉正要再接再厉去打消几个孩子的警戒心,却见曹操赶了回来。
几个孩子顿时就跳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礼仪,最活泼的曹彰高喊了一句父亲,屁颠颠就扑过去一个熊抱。
曹植慢了一步,也挂在了曹操的腿上,他只能一手一个将他们拎起来,放回屋内,就见郭嘉放下小碗,抱着生无可恋的戏康坐在那儿,戏康的表情,就像是被挟持住的人质。
既然有那么多孩子在,还有曹宏在旁看着,显然郭嘉发现不了戏志才的秘密,曹操见此放松了下来,走入其中,挨个揉过儿子们,从曹植、曹彰到曹丕,最终手掌抬起,在曹宏面前犹豫了一下,见曹宏目含渴望,也伸过去揉了一把。
“为父不在家,你们可有乖乖听祖父的话?”
几个小的连连点头,看向曹操的目光带着敬畏与仰慕,胆子最大的曹彰高声回答道:“听了!”
每一个孩子的个性都不同,曹昂沉稳,曹丕内敛,曹彰活泼,曹植文静,各有各的特色,也就造成了曹家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闹出了许多童趣笑话。如果说几位弟弟听曹昂的话是因为曹昂沉稳的话,那么听曹宏的话,是因为他会带他们玩。在曹家孩子们的脑海里有这样一个概念:谁要是不乖,二哥就不带他玩。
久而久之,在大人面前沉稳,在孩子之中又会玩的曹宏就成了他们追捧的对象。想要新鲜东西找二兄,学业不会了找二兄,闯祸了找二兄,兄弟之间产生分歧、争执不休了找二兄,惧怕父亲了也找二兄。曹宏就是这样在曹家孩子们心目中立下权威的,而他自己也向着“成为纨绔子弟”努力着,在给长者自己“喜爱玩闹”印象的同时,还要注意着不带歪几个弟弟,曹宏孩子王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而他花重点心思来培养的曹丕,已经开始学着为兄长分担了。
曹操又从郭嘉手中拯救了戏康,感受到紧绷着神经的戏康放松下来,安抚性地拍了拍他。
“奉孝有没有觉得康儿很乖?”曹操笑着问道。
郭嘉乐呵道:“可不,与志才当年一模一样,安静。不过惹急了也会像兔子一样咬人呢!”
戏志才靠在曹操胸口,恨恨想道:郭奉孝,今日之仇,我记住了!
郭嘉还提到要做戏康的义父,曹操抽了抽嘴角,低头一看戏康的表情,差点没喷笑出声来。
“咳,当然可以啊,康儿也会很高兴能多一个父亲来照顾他、教导他的,”在知道戏志才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不在郭嘉面前露馅以后,曹操卖起孩子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余孩子听曹操还真答应了,对郭嘉的警戒心减轻了不少。
他们知道小六是不同的,他不是曹操的亲儿子,而是他认的义子,是他最重要的友人留下的遗孤,遗孤是什么意思,二兄与他们讲过,是没了亲生父亲的意思,小六好可怜,没有亲生父亲,那就把他们的父亲分一点点给他吧!
郭嘉又在曹家待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还道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望戏康。
送走了郭嘉,曹操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孩子们身上,正如他见到曹昂后反思自己这个父亲做的不够合格,现在见到这群孩子们,都长大了好多,最小的曹彰曹植都成了能跑能跳的童子,让他欣慰极了。
曹操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后院的孩子身上,他打算履行起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职责,引导并给予孩子们良好的教育。
与曹嵩当初守孝后意识到忽略了小曹瞒时反应一致,曹家的当家男人想要对孩子们好的时候,率先想到的就是让他们进学。
他挨个数了数孩子们的年岁,觉得可以为他们分年岁请先生教导,以他现在的地位,想要找到教导自己孩子的优秀士人很容易,多得是人愿意来做他儿子的先生。
既然都要请先生了,先生们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不如给儿子们有个与同龄人接触的机会,他可以重建一个类似于太学的地方,将朝廷重臣的后人聚集到一起来教导,就像是当年太学培养大汉人才一样,让新的学堂成为他人才的培养基地。
曹操心中有一个想法逐渐成型,因为与他打拼至今的许多人出身并不高,也不会有那种太学遍布的讲究,就像夏侯惇的家的两儿子那样,从小就在家中放养长大。在曹营之中,许多忙于在外面打拼的男人们家中的孩子都是随着家眷放养大的,他可以将他们聚集起来,让所有人都有进学的机会。
曹操将这样的想法藏在心里,打算询问一下谋士们的建议。
他率先去找了最不受约束的郭嘉,而郭嘉显然没有令他失望,反问曹操道:“主公的继承人需要学习的是御人之法,搞文书的文臣需要学习文学,将军需要学习兵法,每一个人所处的地位不同,需要学习的地方就不一样,您让您的孩子与那些未来会成为臣子的人一起学习,可有想过自己未来子孙会如何?”
郭嘉所站的角度,是完全默认了曹操会成为天下霸主,他以人臣称呼其余臣子,将汉室帝王忽略到一边,这样的话,也唯有他这无所顾忌的人会直白的与曹操说,并且毫不避嫌。
这话,荀彧是绝对不会对曹操说的。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曹操正色道:“是我欠考虑了,只是当年的太学,却是为大汉培养出来了一代又一代学子。”
说着说着,太学充满了阶级禁锢的作风飘过了曹操脑海,他的声音微弱了下来。
诚然,知识是无界的,可若是谁都学习了帝王之道,难道未来所有人都能做帝王?
太学培养了那么多人,更多的是功勋子弟,而到了他们这一代,出现了多少诸侯?
曹操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置身于书房,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十岁那一年,十五岁那一年,踏入小学,进入大学的往事之中。
重建太学,一直以来都是他心里的执念,知识是没有界限的,知识不该受到个别人的垄断,更不该成为豪门权贵才能学习的东西,当年印刻在他心目中的想法从未忘却过。
初心,最难能可贵的东西,是曹操至今为止固执地珍藏在心底的印记,可到底到了如今的位置,所思所想都不一样了。
“可以安排课程啊,”曹操说道:“教导一些所有人都能学的东西,就像是我们那时候被当做兵来操练,强健体魄,去学习农事,知道粮食得来的艰辛,被安排去野外生存,培养吃苦耐劳的坚毅品质……”而这些,他不仅仅想让追随自己人的后代们学会,更希望有更多的学子能接触到这些。
“古人都说,百姓若是懂得太多,就不会安分种地了,”郭嘉揉了揉眉心,觉得曹操的想法很危险。
“越学习,才会感觉到越无知,才会想要无穷无尽地去学到更多的知识,我始终在求学的路上,摸索着石头过河,将过去所学用出来,再感悟出更多的内容,有些事情,若是有更多的人知道,世道会变得更好。”曹操以系统先生们所说的话来说服郭嘉:“若是人人都知到道理与进退,都守礼仪有廉耻,真的会产生纷乱吗?我认为,比起愚民的手段,开化明智才是我应该去走的正确道路。”
曹操坚定走务实的道路,他不兴那些虚的,更不喜欢大家族那些繁文缛节,还有前朝时候名士为了德行,名气而做的一系列看似高风亮节,实际上很可笑的事情,他就觉得要是国家大权以后落到这群人手中才要完蛋了。
与郭嘉聊天令曹操畅快淋漓,他与氏族出身的荀彧不同,尽管心里更亲近与他互相扶持至今的荀彧,曹操去不得不承认,郭嘉是必不可少的,这种话也唯有与郭奉孝来说,才能够毫无顾忌,并且讨论况来说,增加多少底气都不为过,最早预计等雪融化,他与袁绍之间的角逐就要开始了,曹操规划着田地,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比起一上来进攻,还是像王八一样防守苟且着,拖延袁绍战耗更有利。
他将今年收货的棉花全部都分了下去,命令的人们加班加点粮道,寒冷的冬日里,兖州的官民都全都没有闲着。为了将粮道开辟到四州,曹操还请四州州牧派使者来许昌聚集分派任务,青州牧刘备将州中事物交托于下属,甚至亲自来了许昌与曹操会面。
众所周知,跟着曹操做事,是会上头的……
许昌皇宫之中,帝王刘协与伏皇后的父亲伏完诉说着心中的不安:“朝臣都说曹操把持朝政有不臣之心,专权弄国,也不知何时就会威胁到我的性命。”
伏完郑重鞠躬道:“陛下放心,就先由臣去试探一下曹司空!”
于是,伏完亲自去拜访了前来少府指派任务的曹操,他还没靠近,就被那一堆如山高的公文给惊着了,整个少府人声鼎沸,臣子们脚下生风忙碌成了一团,再看曹操的状态,询问各人实务,揪住一个又一个朝臣,负责相应职务的老臣被他差遣地直翻白眼。在务实的职务上,曹操不会安排那些慵懒清高的帝王旧臣,会留在少府的朝臣,多是闷头做事的实干人。
伏完:看来,曹操真是一心为过鞠躬尽瘁的治世之臣啊!
曹操蓦然抬头,见伏完站在那儿发呆,高声叫住了他,这一叫,伏完再也没能回去汉帝宫中。
曹操:别停歇,时间不多了,撸起袖子加油干,大汉未来靠你们啊!
“今年收成如何?赋税可有比去年上涨?存粮有多少了?”
“明年提前春耕可会影响收成?预测年后气候会如何,可有大雪,会受灾吗?”
“各地粮道可以用来运盐了,海边盐产量上涨,来年盐的税收绝对会上涨,要控制好价格!”
“边境的防护要做好,未免其他人侵扰我们,不如将新的城防建设用上,工匠们发明出来新的事物都要赏赐着,凡事有偷奸耍滑地都丢出去。”
“汉律补充编撰地如何了?在场可有律法大家?咦,伏国舅!伏国舅先别走,您不是精通汉律吗?不如来看看这些下臣们递上来的拟稿!”
伏完:……
袁绍那头,也同样在为揍曹操做准备,凡事只要扯到曹操,他就急,恨不得立刻冲到许昌将曹操给打败,将心比心,袁绍理所当然地以为曹操与他一样迫切地想要与他对战,于是他调动粮草与军队,大军一路迎着雪路往南行来,只等着雪一融化,就过河来与曹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