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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本被第一个怪物死后所喷涌而出的血液染黑。手机端 m.如今在这黑漆漆的大洋之，再一次凝聚起了浓重的阴云。那同样是由幽冥之气凝聚而成的云。倘若说第一个怪物出现时，它身周的幽冥气只是叫诸人都稍感不适的话，那么到了如今……</p>
这一整片蓬莱海，仿佛已经成为幽冥的世界了。</p>
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洋面，数以百计的怪物，正向蓬莱岛行来。它们沉默无声，但每踏出一步，都好似叫整片大洋微微颤动。远远望去……无尽的黑雾之，众多怪物头颅、躯干十几对血红色的眼睛……好像密密麻麻的灯笼！</p>
如此情景，叫除李云心之外的四个人呆若木鸡。</p>
李云心除掉第一只怪物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且是大获全胜。但那是在他几乎尽了全力、清水道人亦尽全力的前提下。</p>
那怪物极难缠。无论红娘子还是刘公赞都认为它该是万年老祖麾下不可多得的大将——否则，洋面哪来如此强大的存在？这怪物搁在云山，也是掌门、宗座的境界了！</p>
可眼下……忽然自海又冒出了数百个如此存在！</p>
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绝无可能是万年老祖的手笔。这样的阵势，便是如今的万年老祖亲临，也要被活活埋葬！</p>
清水道人……清水道人！</p>
她掌控龙岛，能将每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怪物们现身的地方距蓬莱岛并不远——</p>
“清水是觉察它们要来，才立即回龙岛去了！”</p>
刘公赞低喝，同时长叹一声：“我们先前做了蠢事！”</p>
唯有如今的李云心，傲立苍穹之。雪白衣衫被劲风吹拂得猎猎作响，脸却连半分惊慌也没有。</p>
“还不算晚。”他笑了笑，低声道，“清水便是要报复，也先要折了我。你们去蓬莱避祸。我留在这里对付它们。”</p>
“——她一定喜欢看见这局面。”</p>
即便是九公子，到如今也意识到李云心在说什么了。</p>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她要挟你的人质？！”他大叫，“把我们留在蓬莱岛，叫你在这里拼命！？那她可小瞧咱们的志气了！”</p>
“我知道你们的志气。”李云心看九公子，“但还知道我不喜欢另一件事——”</p>
“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体堵了门拦住追兵叫另一个人快走，那人偏不走，大喊大叫——然后叫两个人一起被干掉。这种结局太蠢，并不适合我。”</p>
九公子瞪起眼睛还要说话，李云心却已转了脸：“老刘。你和他们讲。”</p>
刘公赞没有当即做声。他清楚李云心的这个决定是什么意思——他要炼化幽冥。刚才那怪物虽强，可从它体内逸散而出的幽冥之气，远远不够他用来炼化自身。李云心曾说打算在与万年老祖斗的时候开始这个过程，但因为怪物的出现，计划提前了。</p>
如今又出现这样多的怪物，它们所带来的幽冥气，遮天蔽日。这一整片广阔海域，仿佛成了实实在在的幽冥之地。它们数量虽多，可毕竟每一个个体都“不过”是玄境的巅峰罢了。他在其游斗、炼化，危险性其实面对更加狡诈强大的万年老祖要小一些。</p>
但也仅仅是“小一些”而已。</p>
而他们这些人，对于如今的李云心而言，的的确确算是“累赘”。</p>
倘若奋不顾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连如今的九公子都有可能将其一个怪物重创。可他们这四个人杀得了四个、五个，甚至几十百个，最后终究要因为身处幽冥灵力运转不畅而渐现颓势。李云心不会坐视他们死去，必然要分神来救援……</p>
会令他也陷入险地的。</p>
然而刘公赞也晓得李云心炼化幽冥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很难再待在这陆……而该去幽冥。这或许是他们并肩的最后一战了。</p>
他沉吟良久，不晓得该如何倾诉心情。于理，他合该当即退走。可于情……他怎能留李云心一人在此呢？</p>
便在这当口儿，白云心说了话。</p>
“好。我们走。不要叫他分神。”白衣的女妖自始至终言语甚少，但如今表现出异常的果决，“我回蓬莱岛，再试着同我义父联系……也许还来得及。”</p>
李云心严肃地看九公子：“九公子，回去。”</p>
小九还要再说话，刘公赞终于也开口：“九公子，听心哥儿的。”</p>
李云心与刘公赞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紧密，众人皆知。如今他也这样说，九公子便愣了愣。他的心性虽然如孩童一般，可毕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渐渐明白了些“做人”的道理。他终于不再瞪眼，在半空沉默片刻，仰天长啸：“我只恨我自己！”</p>
他转身欲走，李云心却说：“等一等。”</p>
九公子的脸立时浮现出喜色来，忙转脸：“怎么，你——”</p>
李云心笑了笑。见他这模样，任谁的心里都会有三分的暖意。</p>
他在袖里摸了一下子，取出一颗环绕氤氲雾气的珠子来。</p>
“九公子，这东西，叫做雾锁蟾宫。”李云心将手轻轻一摆，珠子便慢慢飘到九公子面前，“咱们以前虽然有不愉快。可是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了你的性子，也喜欢你的性子。”</p>
“我眼下没法叫你再进一步。也不想叫你再进一步。因为你性情豪爽，做事不拘小节。可在当下的世道，这种性子是最不吃香的。如今的龙族已经衰败。你以后行走世间，没了龙族的威名傍身，也该有别的。”</p>
“这东西，变化无穷，能制造各种幻境。在这幻境里，你是主宰。”</p>
听李云心说了这些，九公子伸手将这珠子给握住了，喜形于色：“你要送给我！？我知道这东西！知道你用过！”</p>
“是送给你的。法诀已附在这珠子了。以你的聪明才智，几天之内能参透。还有这一件。”李云心说了这话，又从袖摸出一样东西来。这东西与雾锁蟾宫相，没那么神了。</p>
但也是李云心当初从云山宝库当搜刮来的宝贝。是一套由八十一柄小剑所组成的剑阵。</p>
剑阵一类的宝贝很常见。因为可攻可守，又可以由心念操控，仿佛多出了几十条的手臂。李云心从前得了不少此类的宝贝，但都已经用得七七八八，如今手所剩的已经不多了。</p>
他将这宝贝也送到九公子面前：“现在我手里的东西不多。这算是能拿得出手的几件之一。法诀我没有，以后你遇着了机缘，能得到最好。但哪怕得不到，也可以当成多出来的八十一只手。遇着和你境界相似的，欺负死他。遇着打不过的，缠住他，自己溜。也算是个好东西。”</p>
九公子将这个宝贝也抓住，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脸的欣喜之色渐渐褪去，不说话了。</p>
李云心看看他，笑了：“少吃点人。当初我要是被你吃了，我们现在也没这么一段交情了。人和动物不同。人可能会给你惊喜的。”</p>
九公子深深地皱起眉。隔了好久，只道：“好。从今往后，我一个都不吃。”</p>
李云心又看刘公赞。大袖一挥，四五件同样自云山得来的宝贝送到他面前：“你已经有不少宝贝了。贪多嚼不烂。这些送你。”</p>
刘公赞什么话都没有说。接了那些宝物，收进袖。</p>
李云心与他对视一会儿：“老刘。我来这世，最庆幸遇着你。没有你，没有今天的我。”</p>
刘公赞郑重地看他，仍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p>
李云心便又看白云心。将要开口，一直沉默的红娘子忽然说：“剩下的都给我。”</p>
说了这话看白云心：“你有个金鹏义父，想必不缺这些玩意儿。”</p>
白云心笑了笑：“好。我不和你争。”</p>
红娘子便看李云心：“你叫他们走，但不能叫我走。”</p>
“见你第一眼，我喜欢了你。”红娘子的衣衫同样在风猎猎作响。说话的时候，她直视李云心，不叫他的目光有任何闪躲，“那时候在洞庭，你说你喜欢的女子，该独立强大，是有趣的灵魂。”</p>
“我晓得我是个庸人，在你的眼里不算有趣。可我叫自己变得独立强大了。”</p>
“我是鬼修。此身所有，如今都寄托在你的身。你要是死了，我的执念也散了。我也会死。既然如此，我不能走。我留下来，帮你，也是救我。你叫我走，我现在死在你面前。”</p>
李云心注视她的眼睛。然后笑起来，轻声说：“好。”</p>
他便挥了手。十几件余下的圣人遗宝都送至李闲鱼面前。刘公赞叹一声，转身直射蓬莱岛殿。九公子向红娘子郑重地抱拳施礼：“小妹。保重。”</p>
到此时，那约莫四五百个强大的怪物已迫至蓬莱岛附近。因它们行动时掀起的巨浪一波接一波涌岸来，衬得整座巨大蓬莱岛仿佛惊涛骇浪的一叶小舟。</p>
红娘子接过法宝在手，轻叱一声。强大的气息当即发散开来，映得她身周都金光灿灿，仿佛身也升起一轮骄阳——与李云心此前晋入玄境巅峰时一模一样。</p>
这情景、他们刚才所说的话，尽被清水道人看在眼里，听在耳。她与紫夜真人站在蓬莱岛的大殿里，墙壁却变得透明。她不但能听见、瞧见外面的一切，更能清楚地观察到那些怪物的样子。</p>
总计四百四十一个。不是从地底冒出来的，而是在海水直接凝聚出来的。先前他们疑心那第一个怪物是万年老祖以秘法造出的大将，如今晓得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万年老祖的法力再高，也使不出以幽冥气直凝聚人形的手段。她来到蓬莱岛时，以自身修为将紫夜真人的境界强行提高，那便已是了不得的手段。可如此，也得先有个根基、核心可依附。</p>
当初画圣陈豢画出真龙来，为了搞出一个核心更是大费周章，否则压根儿不会有她的存在。然而造出这些怪物的幕后主使……</p>
所使的手段却颠覆了那一切常识。</p>
在别人眼，怪物本身极可怕。然而在清水道人眼，怪物“凭空出现”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大恐怖！</p>
这样的发现叫她心情激荡。紫夜真人觉察她的异常，关切地问：“主，怎么了？”</p>
清水道人低叹一声，用一句话掩饰了自己的心事：“我对李云心的评价果然没错。”</p>
紫夜真人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p>
清水道人便冷冷一笑：“李闲鱼该是因为我刚才用的法子，开了窍。”</p>
“她身体里那龙魂的力量，可远不止玄境的巅峰。从前她不知道怎么用，现在知道了。”</p>
“我把自己的全部灵力聚集起来，她则是把龙魂里的全部力量发散出来。这是个不要命的打法儿。李云心该感谢我。在东海边见李闲鱼的时候，我告诉她‘如果继续将龙魂留在身体里，自己的意识会被龙魂吞噬。如果将龙魂分离出去，她也不得活命’。因为从本质来说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是龙魂叫她这行尸走肉还能存在世。”</p>
“到这时候么……李云心也没有为她打算。仍在想要用她。”</p>
“李闲鱼这痴女子，也心甘情愿被用。还要安慰自己，是因为爱。”清水道人冷笑，“世间哪有什么爱。”</p>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渐冷。紫夜真人心头一动，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p>
他沉默一会儿，忍不住说：“主……你此前同李云心说……从前与陈豢的一段过往。属下想问，那段过往……最后究竟如何了？”</p>
清水道人斜了他一眼：“最后？陈豢去了幽冥，难道不是最后么？”</p>
又抬起脸，盯着李云心的身影。</p>
“同这个人一样。为了他自己心里所谓的一些追求、目的……利用了身边所有人、抛下了身边所有人……到幽冥去了。”</p>
她略沉默一会儿，轻声道：“倒真是个适合他们的地方。”</cont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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